第129章 母子相見(2 / 2)

蒼靈悅譯被洛映白背在身後,他同樣不敢動用靈力,因此沒有化形,隻是緊張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準備隨時替洛映白抵禦危險。

但很快他就發現,兩邊的樹木、河流、黑氣都像是融化的棉花糖那樣,正在逐漸虛化消失,馬路、高樓等現代化的標誌出現在在原本一片荒蕪的地府禁地裡,像一部繁華卻又無聲的默片,異常詭異。

蒼靈悅譯大驚,連忙像洛映白看去,想要提醒他,可是從他的角度,隻能看見主人半邊輪廓柔美的側臉,洛映白臉上沒什麼表情,原本就清冷的容顏更顯漠然。

他嘴唇微抿,腳步依舊不緊不慢,憑著多年的了解,蒼靈悅譯一下子就意識到,洛映白應該是早就察覺這異常了,並且一切都在他的預計之中。

也是,以這人的性格,從來不打無準備之戰。

洛映白一直往前走,路過了兩邊的時裝店、餐廳、商場,但即使周圍這樣繁華,仍然連一點聲音一個人都沒有,整個世界當中,隻能聽見他自己走路發出的聲音。

“嗒、嗒、嗒……”

路沒有儘頭,蒼靈悅譯甚至有一種感覺——他們就要一直這樣走下去,走到死為止。

他心裡懷著這樣的想法,但緊接著就看見麵前出現了一棟大樓,樓身是由玻璃搭建而成的,看不見頂,仿佛能夠直通天際,在外麵就能看見裡麵一級級的台階幾乎垂直向上,無窮無儘。

洛映白的腳步一停,蒼靈悅譯知道他最懶了,他想洛映白肯定是被這台階嚇住,想要休息一下,但是隻是一個瞬間的停頓,他就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蒼靈悅譯才明白了剛才洛映白的遲疑。

門裡麵有個穿著藍色衣服的女人站在那裡,她的眉梢眼角隱約有著歲月的痕跡,看樣子年紀應該不會太小,但那美麗的容貌與婉約的氣質卻讓人很容易忽視她的年齡。

——那張臉,跟洛映白有六分相似。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洛映白感覺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給卡住了,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他以為自己已經無法說出話來,可那聲音卻又分明好像從一個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媽。”

他按住心口,像是怕心臟一下子突破胸腔從裡麵蹦出來:“我……我來了。”

江語佳沒有說話,洛映白知道她是因為魂魄在這個地方的時間久了,長期不與人溝通才會這樣,慢慢就能恢複靈智,倒也不著急——其實過去在家的時候,母子兩人也很少溝通。

洛映白把江語佳背起來,蒼靈悅譯重新縮成手指長短,塞進衣兜,他吸口氣平穩心情,抬步邁上了第一極樓梯。

隨著向上走,樓梯上開始逐漸出現幻影,這些影像有的模糊,有的分明,一幕幕光影交錯,無數熟悉的身形或上或下,在樓梯裡飛奔而去,那些都是洛映白在現實世界中的熟人,在這裡卻與他僅僅有一個擦肩的緣分。

浮光掠影,浮生若夢,其實人生正是如此,聚散離合或萍水相逢,本來應該是相遇時就能意料到的事情,如果沉溺於“遇見”的喜悅,而忘記人生中有離彆,那麼不是因為“不願放手”而墮入魔障,便是因為“不得不放手”而感到痛苦。

洛映白目不斜視,背著江語佳一路向前走,這樓看著雖然高,但並不是沒有儘頭,隻要爬到最頂端,另一頭就可以直接通往閻王殿的正殿了。

但為難的不光是眼前不時冒出來的過往幻影,還有腳下越來越難走的路。

江語佳被帶到洛映白麵前來固然是件好事,但是他也沒有忘記,這實際上更是魔淵為了讓他留下而布置的陷阱,他選擇帶走江語佳,就等於是不能放棄自己的執念,這樣一來,魔氣對於洛映白的影響就會相應加重。

一步步走上樓梯的時候,洛映白已經能清晰地感覺到地麵上的吸力,那乾淨的大理石磚上麵就好像有什麼東西黏住他的鞋底一樣,肩頭仿佛壓了一座小山那樣的沉重。

洛映白不能動用法力,所以每一次抬腿都步履維艱,他覺得自己走了很久,上麵的樓梯依然看不見儘頭。

洛映白腳下一絆,摔倒在了地上,他的臉磕中了樓梯的棱角,有點疼,但除了疼痛之外,更多的卻是解脫。

爬樓梯實在是太累了,像這樣舒舒服服地在地麵上趴著,什麼力氣也不用費,更不用去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洛映白半閉上眼睛,他真的很想休息一下,但就在這時,一雙手越過肩頭,撐在了他的身體兩側,似乎想要減輕他背上的重量,又似乎是想把兩人的身體儘力向前拉動。

眼睛沒有完全閉上,又陡然瞪大了,洛映白啞聲道:“……媽?”

背後的人沒有發出聲音,可是手依舊撐在他的麵前,洛映白很想翻身看個清楚,但是他實在沒有力氣,於是把自己的手按在那隻手上,又喊道:“媽?是你吧?你回來了是嗎?媽!媽!媽!”

過了好一會,那隻手在他的臉上擦了一下,腕底有熟悉的香氣,洛映白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不知不覺當中,眼淚竟然已經流了下來。

背後一個聲音輕聲道:“小寶,彆哭。”

“小寶”——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洛映白的小名了,他剛出生的時候名字一直沒有定下來,先取了個小名叫著,就是小寶。

後來孩子大了,洛釗就改叫他的大名,但洛映白的記憶中,江語佳雖然對他冷淡,卻是唯一一個直到他二十多歲還一直這樣喚他的人。

後來……後來就是天人永隔,一死一傷。

洛映白覺得心裡有一把火,燒灼這他的五臟六腑,嗓子一時噎住了,竟沒答這句呼喚,他也不知道那裡來的力氣,雙手按著樓梯的邊緣,猛一用力,身體向上挪了一級。

江語佳自己還是沒有多少力氣,便道:“你把我放下來吧,你背著我……是很難走出去的。”

洛映白恨恨地說:“你管我走得出去走不出去乾什麼?你不是不喜歡我嗎?不是從小時候開始,你就不願意搭理我嗎?”

“小寶……”

洛映白陡然爆發:“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生我?難道你生下了我,就是為了把我扔在一邊不聞不問嗎?你出事之後我每天都在想,你到底為什麼願意舍命救我,你到底有沒有真的疼愛過我,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媽!”

洛映白以為自己足夠豁達,更認為身為男人不應該斤斤計較,糾結往事,他向來告訴自己笑對人生,也向來是那樣做的。

眼下與其說是埋怨和委屈,倒不如說是曆儘艱辛之後才能見麵的後怕與擔憂。有些事情不是藏在心裡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即使他已經重活一世。

洛映白一邊說一邊泄憤似地一級級向上爬,渾然不覺嗓音已經嘶啞:“你憑什麼這樣對我?我到底哪裡惹你不高興了?你生了我又不喜歡我,你不關心我又要舍命救我,你……為什麼啊!”

江語佳很久都沒有說話,要不是能夠感覺到她伏在自己的肩頭,洛映白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場荒誕的夢了。

眼前的階梯依舊沒有止境,他發泄一番,心裡的情緒也平穩了很多,卻也是因此後知後覺的感到了疲憊。

於是洛映白總算閉嘴了——他喊不動了。

不管表麵上怎麼歇斯底裡,他終究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和自己的親媽給扔到這,那樣老爹和羨寧就得一起成為鰥夫……羨寧應該算是守寡,簡直太可憐了!

洛映白咬著牙,抵抗住萬分想要倒地不起的欲望,用身體一點點往前蹭,他的膝蓋和手心都磨破了,每蹭一下都是鑽心的疼。江語佳試圖著從洛映白身上下來,但是被洛映白擋回去了。

幾次下來,江語佳也明白洛映白不可能放下她自己走,掙紮隻是給兒子增添負擔,於是不再試圖從他背上下來。她也像洛映白一樣,努力用手扒著樓梯的邊緣,一起向前挪動。

洛映白道:“我自己來。”

這事說來話長,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裡解釋,江語佳道:“小寶……對不起。媽媽愛你。”

她上一世去世之前唯一告訴洛映白的一句話,就是媽媽愛你。

洛映白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什麼,他沒說話,咬緊牙關努力向前爬,身後的樓梯麵上已經沾染了長長一道血跡。

身下的吸力仿佛越來越強,大樓裡麵依舊不停地晃動著各種過往的影像,讓洛映白心驚的是,那些浮光掠影般的畫麵跟剛才比起來,竟然越來越清晰了。

這說明他受魔氣的影響也越來越深,如果完全陷入到裡麵,那可就遭了!

但讓洛映白奇怪的是,這些影像當中除了他有印象的那些回憶之外,居然還有不少古人的身影,那些人的相貌看不清楚,但是長袍廣袖,儀態翩翩,卻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隱約有人向他行禮,叫著:“元君、元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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