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冊隻有帝君才能翻看的命簿倏然合上,盛大的金光散去,留下一片萬物衰敗後的寂然。
旁觀眾人雖對此番異象萬分好奇,然想到瀾姬剛才提起帝君,也隻能把心中的各種想法全都壓下。
謝慈仍舊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了。
他想不明白,就像他想不明白當年他為什麼會去世一樣,李青衡好好的怎麼會魂飛魄散呢?
這世上有那麼多窮凶極惡的之人,都沒有落到這樣慘烈的下場,為何偏偏他會這樣?
是因為自己嗎?是為自己生了靈根才會這樣的嗎?
謝慈側頭,審獄司東西兩邊的牆壁前各放置了一排書架,上麵記錄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人間無法圓滿的缺憾。他的愛意他的悔恨,如同四季都在掉落的葉子,密密麻麻鋪了一層又一層,上麵浴著陽光在緩慢乾涸,下麵生出蟲蟻,日夜不停地啃食,待他發現時,已經千瘡百孔,無藥可醫。
還能再怎麼疼呢?
謝慈收回目光,從落蟬穀出來後,他偶爾會想,如果那幾年他一直陪在李青衡的身邊,會比現在要好上一些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結束,這世間從來不會給人重頭來過的機會。
或許他該陪著他一起消散於這天地間,這份苦痛才會徹底消解。
審獄司外響起一聲長長的哀哭,數點鬼火在殘垣斷壁間無聲跳動。
赫連錚對那位瀛洲帝君並無太多興趣,隻專心查找巨獸的來曆,他快速將手裡的命簿往後連翻了幾頁,竟全是空白,他皺眉向瀾姬問道:“那這些人全都魂飛魄散了?”
若他們都找不見,此事怕是再也查不下去。
瀾姬走過來看了一眼,蔥白的指尖在上麵輕輕一點,白光散開,恍若蕩起層層漣漪,她對赫連錚道:“或許是歸了瀛洲,也未可知。”
“瀛洲?”赫連錚糊塗了,不是說魂飛魄散了嗎?這事怎麼又與瀛洲扯上了關係。
瀾姬同他解釋說:“修真者飛升至瀛洲便不歸我審獄司所管,或者若有瀛洲仙人下界,命簿上會留下他們的名字,待他們回到瀛洲之日,他們在命簿上的名字同樣會被抹去。”
赫連錚哦了一聲,又問:“要怎麼才能分辨出來這人是魂飛魄散,還是回了瀛洲?”
“不知道。”瀾姬道。
赫連錚眉頭皺得都快能夾死蒼蠅了,他問瀾姬:“那這要怎麼查下去?”
瀾姬淡淡道:“你可以去瀛洲。”
謝慈豎起兩隻耳朵認真傾聽他們二人間的對話。
他記得從前李青衡為他讀過的那些詩:客裡山中三載,枕上人間一夢,曾憶到瀛洲。
瀛洲……
瀾姬是說,或許他沒有死去,而是到了瀛洲麼?
雖然說暫時還不知道他們這些人要怎麼才能到瀛洲去,但至少有了個方向,他們不至於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轉,赫連錚謝過瀾姬,打算去趟涿光派詢問去瀛洲的辦法,他走到審獄司門口時,忽然停下腳步,猶豫了一瞬,他還是回頭向瀾姬問道:“我是否能看看命簿上的其他人?”
“不能,”瀾姬平靜道,“你若心懷私情,命簿不會打開的。”
赫連錚點了點頭,即使心中預感到會是這樣,表情還是難掩失落,他的父母、妹妹,還有師父都已不在人世,他心中清楚逝者已矣,他們這輩子的緣分儘了,隻是如果有機會,他還是很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謝慈聽得心覺好笑,原來他對師父的喜歡居然不算私情嗎?
他看向那冊懸空的命簿,命簿再次翻動起來,李青衡的那一頁依舊一片空白,謝慈俯下身,在上麵輕輕印下一個吻。
李青衡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他的這點情思了,徒弟愛慕師父這是該遭千萬人唾罵的事,他向來隨心所欲慣了,根本不會在意旁人的閒言碎語,就算李青衡不同意,他也能纏著他討得些好處,他知道李青衡最受不得他撒嬌,最見不得他自傷體膚。
可謝慈死了。
不管李青衡是不是還在這世間,他都死了。
他終究是懂得太遲。
過去李青衡很少同他們說瀛洲的故事,謝慈不知道瀛洲在哪兒,好在現在赫連錚也要去那裡了,他可以跟在他的後麵撿個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