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夢已醒了,他師兄的聲音居然還縈繞在他的耳邊,沒完沒了的,差不多可以了,他知道從京城逃到北海該走哪條路了,也知道山上的毒蘑菇不能吃,不用再說了,歇一會兒吧師兄!
或許是冥冥中察覺到他的心意,他師兄的聲音漸漸遠去,終於隻剩下了一室的沉寂。
齊暄宜盯著蕭鶴的那張臉看了很久,他實在不願相信他會是自己的師父,然越回憶過去,越覺得多半就是了。
同樣是在平日裡喜歡穿青色的衣服,同樣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還同樣的不願用劍。
結果被他這個倒黴徒弟逼迫得拿起了劍。
蕭鶴做過許多在南柯境外師父會對他做的動作,說過師父說過的話,過去有很多次齊暄宜看著蕭鶴都會幻覺是他師父站在他的麵前,但這個想法實在太荒謬也太可怕了,每次隻想到一個開頭,齊暄宜就趕緊叫停,絕不深想下去。
如今這個可怕的想法就要成真了,恍惚間齊暄宜覺得可以看到自己未來好長一段時間都彆想吃糖的悲慘生活了。他終於開始反思自己對蕭鶴都做過些什麼,他違背他的意願把他囚在宮中,用他的未婚妻威脅他,逼他吃下那種藥,在床上總是對他頤指氣使,蕭鶴還因他挨過一頓鞭子,到現在背上都留著疤。
齊暄宜越想越覺得自己是缺了大德,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蕭鶴真的是他師父,他想他這輩子都彆想吃糖了。
熟睡中的蕭鶴睜開眼,正好對上齊暄宜的眼睛,月光下,他的眼睛帶著濕潤的光,可憐巴巴的,像小狗一樣,蕭鶴輕聲問他:“怎麼這麼晚還不睡?睡不著?”
“沒有。”齊暄宜趕緊在蕭鶴身邊老實躺下,生怕自己再惹了師父生氣。
蕭鶴伸手把他攬入自己懷中:“早些睡吧。”
齊暄宜的臉頰貼在他火熱的胸膛上,聽從他胸腔裡傳出來的平穩心跳,他心中懷著對未來的深深憂慮,直到天將亮時才再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竿,蕭鶴又被薛青臨給叫到皇宮裡去,他走時給齊暄宜留了字條。
齊暄宜看著那字條發呆,從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呢?這個字明明也很像他師父的。
救命啊——
皇宮裡,薛青臨放下手裡的卷宗,對蕭鶴說:“我可以放過齊暄宜,不止是他,還有那些個王公貴族們,隻是從此以後,他們隻能如普通百姓一般生活,不得再與舊日黨羽有任何聯係,若是犯罪,必須要從重處理。”
蕭鶴抬頭看向薛青臨,表情似有些驚訝,沒想過他會這麼快轉變心意。
薛青臨道:“彆這麼看著我,這不是你之前的安排嗎?我和子橈他們認真討論過,覺得你說的也有道理,人是受環境影響的,有些人天生富貴,不知民間疾苦,他們有錯,但也許不是無藥可救。”
蕭鶴道:“多謝。”
“你我之間,何必說這個‘謝’字。”沒有蕭鶴就沒有大同軍,如果昨日蕭鶴態度再強硬些,那時薛青臨就會答應放過齊暄宜,隻不過心中要對齊暄宜再多出些怨懟來。
“你也彆總待在天牢裡了,外麵還有很多事要等著你來處理。”
“那齊暄宜呢?”蕭鶴問。
“他現在必須得在天牢裡待著。”
蕭鶴:“我也在天牢裡陪他吧。”
薛青臨深吸一口氣,但又實在是壓不住自己心裡的那團火氣,罵道:“就賤死你吧。”
蕭鶴回了天牢,開門的時候,齊暄宜兩隻手扒在欄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等進了裡麵,他那雙眼睛仍是黏在他的身上。
蕭鶴覺得奇怪,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齊暄宜這樣,他回望過去,問道:“怎麼一直看著我?”
齊暄宜來到蕭鶴麵前,猶猶豫豫了好半晌,終於小聲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犯了一點小小的錯誤,你可以原諒我嗎?”
稀奇,小皇帝居然能意識到自己犯錯,當初他把寧州疫情置之不理都沒覺得是錯,當下卻說自己犯了錯,這得是多大的錯誤?
隻這段時間他一直守在齊暄宜的身邊,他應該沒有犯錯的機會,蕭鶴也不確定,隻能問他:“是什麼樣的錯誤?”
“呃……”現在麵對還沒有記憶的師父,齊暄宜不知道要如何去說,他瘋狂搖頭,“還不能說。”
蕭鶴懷疑地看他,問他:“這麼神秘嗎?你到底是背著我做什麼壞事了?”
齊暄宜心中長長歎了一口氣,如果是背著那就好了,壞就壞在這事他是當著麵做的。
要命,他閒著沒事乾嘛要荒淫無道!還淫到他師父頭上了,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蕭鶴到最後也沒能給出齊暄宜想要的答案來,他沒有逼問,隻說:“等以後可以說了,再來告訴我吧。”
聽到這個回答的齊暄宜內心非常憂鬱,蕭鶴還是沒說可以原諒他,他果然就是師父吧。
他必須想個辦法,稍微挽回一下,他師兄說失去至親至愛就能從南柯境中出去,蕭鶴的至親至愛是誰呢?
齊暄宜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未婚妻,當初他就是為了崔明秋才答應自己留在關雎宮,才有的那後來種種,甚至他那時從自己身邊逃回蕭家,齊暄宜也覺得他是為了崔明秋。
他托著下巴深沉地想,如果自己能將功補過帶師父出了南柯境,師父應該可以原諒他的吧。
至少要原諒他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