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八十年代小丈夫(11)(2 / 2)

司铖“噓”了一聲,示意她噤聲。

蘇雪桐手臂環胸,站在門口,“你還是什麼都不準備跟我說?”

司铖眨了下眼睛:“說什麼?”

蘇雪桐氣惱,一轉身又下了樓。

劉保國的精神鑒定很快就出來了,他還真是得了精神病,連自己家在哪兒他都說不清楚。

而且渾身上下,並沒有證明身份的東西。

劉保國的所有資料,市公安局還是通過受害人了解到的。

半個月後,公安局通知司铖,劉家來人了,司铖卻不想和他們見麵。

這個事情就是個人所為,與劉家的其他人沒有多少關係。

可市公安局的人說:“犯罪人的家屬指名了要見蘇雪桐。”

“見我妻子?”司铖皺了皺眉。

“是的。”公安局的同誌嚴肅地說:“犯罪人的家屬說可以協助市局找到劉保國背後的犯罪團夥,但前提是她要求和蘇雪桐見麵。”

“好的,我知道了。”

司铖和蘇雪桐略提了一下,心想著她要是不想去的話,自己就代她去一趟。

蘇雪桐想都沒想,點頭答應了。

離過年還有五天,冷空氣北上,全國大範圍變天,首都下起了鵝毛大雪。

出行很是困難,司铖卻還是開著汽車將蘇雪桐送到了市公安局。

公安局安排的會麵地點是二樓的會議室。

蘇雪桐和司铖在公安局同誌的陪同下進門,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打扮時髦的女人。

“趙翠兒!”

趙翠兒的臉色僵硬了片刻,她費勁了力氣裝出來的優越感,在見到蘇雪桐的那一刻,立馬就垮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這小半輩子和眼前這個女人在爭什麼,又在比較些什麼。

反正到頭來,自己越過越慘,反倒是她,看起來還如十八那年離開家鄉。

趙翠兒的嘴唇蠕動了兩下,艱難開口:“是你害了他!”

“是嗎?”蘇雪桐淡淡地道:“是我讓他搶我女兒的嗎?”

趙翠兒的怨毒到了她的跟前,就像跟羽毛,輕易就被撇開了。

她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眾人隻覺莫名其妙,可她笑到最後,嘴巴在笑,眼睛卻在哭。

趙翠兒的眼淚打濕了她的臉龐,她拿了包麵巾紙出來,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蘇雪桐就站在那裡,沒有打擾她。

等趙翠兒哭完,她擦乾淨了臉,和警察同誌說:“半年前,劉保國在廣東認識了一個叫彪哥的男人……”

彪哥做的是皮肉買賣,可他有一個相好,常年在邊境行走,乾的是販賣人口的勾當。

男人女人孩子,她全部都賣。

據趙翠兒說,劉保國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徹底改變的。

其實要真說起來,自打趙翠兒在廣東重遇劉保國,他就不再是原來那個劉保國了。

他滿嘴的謊言,滿心的鑽營。他什麼都乾,哪怕是缺德事,隻要能給他帶來利益,他乾起來就從不會眨眼。

甚至到後來,他還鼓動趙翠兒在歌舞廳裡販賣搖頭|丸。

趙翠兒因此和他鬨掰。

趙翠兒一狠心,斷了劉保國的經濟來源。

是的,這麼些年,那個劉保國高不成低不就,壓根兒就沒掙回來多少錢。

反倒是趙翠兒善於經營,鳳仙歌舞廳從原先的兩百個平方,擴建成了現成四百平方的大歌舞廳。

趙翠兒喜歡這個男人,甘心情願把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倒貼給他。

可這個男人,貪心不足蛇吞象,已經變得越來越陌生了。

正是因為沒了經濟來源,劉保國才和彪哥搭上了線。

趙翠兒的信息隻有這麼多,其餘的事情得交給公安局的同誌來辦。

劉保國的精神鑒定已經出來了,一個精神病人是不具備完全行為能力的人,法律不會對他進行製裁。

趙翠兒和蘇雪桐見最後一次麵的時候說,她要把鳳仙歌舞廳轉讓出去,帶著劉保國回家。

蘇雪桐沉默了片刻,道:“那我祝你好運!”

趙翠兒輕扯著嘴角,一夜間,她似蒼老了許多,眼角的皺紋多了好幾道。

她苦笑著說:“桐姐,我不瞞你說,我做夢的時候咱們兩個人的生活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麼樣的?”蘇雪桐輕挑了一下眼睛。

“我嫁給了保國哥,而你不知道去了哪裡。”趙翠兒說到這裡,低頭淺笑,她笑自己當真是白日裡發夢,緊跟著她歎了口氣,幽幽地又說:“其實也沒有多少區彆,夢裡我即使嫁給了他,他的心也從來都不在我這裡。桐姐,我總感覺我不幸福了兩輩子……”

說著,她看了看不遠處的劉保國,苦笑:“不瞞你說,我也勸過我自己,追我的男人不是沒有,可我就是放不下他。我後來一想,這就是命,彆說是兩輩子了,就是生生世世都跟他這樣糾纏,我想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蘇雪桐啞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寬慰趙翠兒。

這時,趙翠兒站了起來,衝蘇雪桐伸出了手:“桐姐,祝你永遠幸福,也祝我們永遠都不再見麵。我的心眼兒很小,一見到你,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羨慕嫉妒恨!”我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看見乞丐我會儘力施舍,看見彆人有困難我也會儘力幫扶,我不會無緣無故去詛咒什麼人。可一旦見了你,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成為十惡不赦的人。

蘇雪桐深深地朝她看了過去。

趙翠兒在笑。

蘇雪桐緩緩地說:“好!”

這次和趙翠兒見麵,真的可能會是最後一次了。

劉山都已經上大學了,她總覺得自己也許很快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儘管,她真的一點兒都不想離開。

趙翠兒攙起了一旁目光呆滯的男人,“保國哥,咱們回家。”

劉保國遲疑了片刻:“回家?”

“嗯,回家!”

蘇雪桐親眼目睹了那兩個人緩緩走上列車的背影,好幾天都緩不過來勁。

可日子依舊是按部就班地過著,新的一年在春晚的倒計時中,準時來臨。

外麵的炮竹聲一直響到淩晨時分。

就是這麼一個漆黑的夜裡,蘇雪桐罕見地主動了起來,她緊緊地纏著司铖索取,就好像根本沒有明天。

翻轉喘息中,她摟緊了司铖的脖子,輕咬著他的耳垂:“司铖!”

“嗯!”

“司铖!”

“嗯!”

她無聲地笑了起來,真想這樣叫上一輩子。

半年後,市公安局在廣東市公安局的配合下,搗毀了一個大型的販賣人口團夥,一共逮捕了十三人。

據其中的一人交代,當時想要搶走司家的小孩,不為販賣,隻為勒索贖金,聽說司家很有錢。

這個聽說,自然是從劉保國的口中聽說的。

劉保國一開始並不願意這麼乾,但他被注射了一種可以影響神經的藥。

——

蘇雪桐在一種難以述說的忐忑中又過了三年。

悠悠四歲了,去年就上了幼兒園。

她是一個梳著兩個小揪揪,每天都笑嗬嗬,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可蘇雪桐卻一天比一天憂慮。

劉山大學畢業了,為了建設祖國的大西北,他主動申請去了嘴偏僻的地方工作。

司慧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抽搐了兩下,默不作聲地給陳默爾收拾起了行李。

聽說,陳默爾從地圖上找到那個叫卡莫的縣城時,眼睛都快哭瞎了。

司慧茹咬牙切齒地勸:“你那麼不想去,又何必勉強自己!”

陳默爾哭著搖頭:“媽媽你不用管我,我哭一會兒就好了。”

“好什麼呀?”

“你不懂!我不去不甘心的。”

為了那個男人,她哭著也會走出自己的舒適區。

這就是屬於陳默爾的愛情。

果然,她哭過了一場之後,歡天喜地地收拾好了行李。

陳默爾再出現在劉山的麵前時,依然是那張青春洋溢的臉:“以後你上山我就陪你上山,你下海我就陪你下海。”

司慧茹聽的直歎氣,她苦笑著說:“雪桐啊,要不你勸勸劉山……”

蘇雪桐還沉浸在陳默爾那轟轟烈烈的愛情宣言裡,根本沒有聽清司慧茹說了什麼。

她想,就連屬於趙翠兒的愛情也很轟轟烈烈。

唯獨她的,幸福是幸福,可總覺得欠缺了一些什麼東西。

不是司铖的欠缺,問題一定是出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可到底是什麼問題?蘇雪桐百思不得其解。

司慧茹沒有法子,留不住女兒,更留不住劉山。

她跟陳郎峰商量了一下,決定在劉山和陳默爾離開首都之前,為他倆舉行婚禮。

挑選婚紗的時候,司慧茹拖著蘇雪桐一塊兒給陳默爾當參謀。

陳默爾選中了一條有拖尾的白色婚紗,進了試衣間裡。

司慧茹壓低了聲音,跟蘇雪桐說起了悄悄話。

“雪桐啊,姑姑也不瞞你說,為啥非讓他倆結了婚再走……我和你姑父是真怕啊,怕她下回回來,再給我帶個小的回來。乾脆,結婚吧!”

蘇雪桐作為劉山的姐姐,又覺尷尬又覺好笑。

司慧茹佯怒地瞪了她一眼,又說:“你彆笑,等悠悠長大,你跟我一樣煩心。她不到談戀愛的年紀,你擔心她早戀。她到了談戀愛的年紀,你又擔心她嫁不出去。她不結婚,你擔心她懷孕。她結婚了,你又擔心她怎麼還不懷孕!雪桐啊,人就是賤,不生孩子的時候想生,一有了孩子,你得為她操心一輩子。”

蘇雪桐知道司慧茹現在說的叫人之常情,但她臉上的笑,一點一點消失在了嘴邊。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悠悠長大。

有的時候恨不得悠悠一夜間就長大,有的時候又恨不得她永遠都不要長大。

陳默爾花了半天的時間,挑選了兩套禮服,一套是潔白的拖尾婚紗,另一套是大紅色的旗袍,答謝宴的時候可以穿。

蘇雪桐開著車先將司慧茹母女送回了家,又渾渾噩噩地回了自己的家。

這個時間,司铖沒有下班,悠悠也沒有放學。

蘇雪桐去了二樓的書房,目光呆滯地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兒。

她翻找出了一個嶄新的筆記本,拔開了鋼筆,鄭重地寫:“親愛的悠悠……也許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媽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你,再也回不來了……”但是,媽媽想讓你知道,離開不是因為不愛你,真的不是!

一個月後,劉山和陳默爾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陳家的親眷有很多,光酒席都擺了二十幾桌。

和女方相比,男方的親戚少的有點可憐,光禿禿的隻有蘇雪桐和悠悠兩個。

司铖也算一個,可他忙的腳不沾地。

悠悠吃著手裡的冰淇淋問:“媽媽,我舅舅沒有爸爸媽媽了是嗎?”

“是啊!”

“那舅舅真可憐,一會兒我給他留半個冰淇淋吧。”悠悠很開心地說。

童言無忌,以為冰淇淋就是安慰劑。

蘇雪桐原本是想笑的,可她咧了咧嘴,笑的比哭都難看。

她揉著女兒的小腦袋,忍不住試探:“悠悠,如果有一天媽媽迷路了……”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女兒打斷。

悠悠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說:“沒事兒,沒事兒,當然是原諒你了。更何況爸爸說了,媽媽迷路了沒關係,隻要我和他不迷路就行了,我們肯定能夠找到你。”

蘇雪桐心下一動,眼睛不由自主地開始找尋那個忙碌的身影。

作為默爾的表哥,司铖被委以重任,他得把握整個婚禮的流程。

伴郎和伴娘的走位對不對,花童什麼時候上場,婚禮進行曲什麼時候播放……

這個年代還沒有正兒八經的婚慶公司,司铖儼然成了這場婚禮的總策劃人。

蘇雪桐倒了杯可樂,吩咐悠悠:“給你爸送去,看給他忙的。”

悠悠得了命令,小短腿落地,捧著可樂,擠過了觀禮的人群。

她走到了爸爸的旁邊,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司铖看見女兒,笑彎了眉眼。

悠悠說:“我媽讓我送來的。”

司铖一回頭,剛好和蘇雪桐對視到了一起,兩個人相視而笑。

這個畫麵像是定格在了蘇雪桐的腦海裡。

不知道是不是一語成讖。

蘇雪桐猶如睡了很長的一覺,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喃喃自語:“悠悠!”

“你怎麼知道我女兒叫悠悠?”

對麵的大佬西裝革履,他端起了麵前的咖啡,抿了一口,再抬起眼睛的時候,猶如萬千的星光輝映,他笑著又說:“我女兒悠悠,今年四歲了!有機會我帶她來見你。”

“好…啊!”蘇雪桐猶如卡殼的槍似的,一臉的懵|逼。

我為什麼在這裡?

哦,今天她們公司來競標,甲方正是大佬的風華科技。

大佬主動約她喝咖啡,可是讓她們老板都大跌眼鏡。

但大佬有女兒……

蘇雪桐恨死了陳瀾,她也太不靠譜了,居然給自己介紹了一個有婦之夫。

對麵的大佬像是有窺心術,放下了咖啡,解釋道:“哦,蘇小姐不要誤會,我是未婚爸爸,孩子的媽媽……迷路了。”

這麼高級的秀恩愛,蘇雪桐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尷尬地笑了一下,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司總,我想去個洗手間!”

“請便!”

蘇雪桐才將離開座位,司铖的手機便歡快地響了起來。

一接通,話筒裡傳來了一個奶萌的聲音:“爸爸,爸爸,你什麼時候才帶我去見我媽媽?”

“快了!”

“快了是什麼時候?”

“快了就是……會很快的,悠悠!”

“好吧!那你告訴她,我沒有怪她。”

“好的。”

蘇雪桐端詳著鏡子裡的自己,低不可聞地歎息。果然,天下的好男人有很多,卻不一定能是她的。

人家的老婆迷了路,遲早有一天會回來的,她瞎摻合什麼勁!

更何況,她的心裡有一種很難形容的莫名情愫,她不想談戀愛,好像她一旦談了戀愛,就對不起誰似的。

蘇雪桐整理不好自己的心緒,整理了一下藍色小西裝的衣領,給司大佬發去了信息,“司總,不好意思,公司臨時有事,謝謝你的咖啡。”

司铖接到信息的那一刻,不由微眯了眼睛,他快步趕到公司門外,隻見那個藍色的身影上了出租車,飛馳著離去。

司铖抬手看了看腕表,其實連他也不懂,為什麼她的這個情劫還沒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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