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桐滿腦子的疑惑, 清了清嗓子,“你好!”
蘇自有見女兒居然主動跟司南打招呼, 心都在顫抖。
白彙美很善解人意地擋在了兩個年輕人的中間。
蘇自有道:“哦, 那是我女兒雪桐!”
司南剛想扭頭,蘇自有又道:“司南啊,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長輩說話,不能不回應。
司南扭了一半的頭, 又扭了回來, “對!叔叔。”
蘇自有:“不走就好, 咱們國內現在不比外國差。”
“是的。”
“走走走, 上車。你坐我的車……”蘇自有停頓了一下, “彙美啊,雪桐坐你的車。”
“好!”白彙美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蘇雪桐隻看到了司南的正臉一次, 就被父母強行隔開。
她撇了撇嘴, 好像誰稀罕似的, 要不是他長了一張司大佬的臉, 她連看一眼都不想看。
蘇雪桐走向白彙美的汽車,本來都往副駕走了,遲疑了片刻,坐到了後頭。
白彙美暗自呼出了一口長氣,她跟在蘇自有的後頭發動了汽車, 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 溫柔地說:“雪桐, 坐好了嗎?”
蘇雪桐凝神想了一下, 該用什麼表情麵對她。
笑不大好,凶也不大好,她板著臉,沒什麼表情地說:“好了!”
白彙美的眼神忽閃了一下,咧了下嘴角,不自然地笑。
汽車發動了,蘇雪桐百無聊奈地看著車窗外。
車窗上倒映出女孩漂亮的臉袋,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眼尾微翹,並不需要做出多麼勾人的動作,隻需抬一下眼皮,那眉眼便仿似能夠攝人心魄。
蘇雪桐還記得自己自身的樣子,她長得不醜,就算不打扮的時候,也算是中上之姿。
好姐妹陳瀾總是會一股子檸檬酸地吐槽她,浪費了一張絕美的容顏。
絕美嗎?
蘇雪桐當機了片刻,再這樣穿下去,她遲早會精神分裂。
不知道後座的繼女在心裡盤算著什麼!
白彙美的一顆心七上八下,說真的,自己真的有些怕這個孩子。
她和老蘇的結合,是她先動的心思。
知青下鄉回城,她回來的比較晚,那時已經是八六年初。其實父親早就平|反,卻過於耿直,一直不肯動用關係,為她解決工作問題。
離家十年,她成了沒有工作、沒有丈夫,一無所有的二十七歲大齡女青年。
家裡人為了她的婚事沒少費心思,可給她介紹的那些個男人,不是工廠的工人,就是事業單位裡的喪偶男士,她沒有一個能夠看上眼的。
可沒有辦法,誰讓她連個正經的工作都沒有呢!
白彙美一時氣憤,咬著牙創業經商。
經過了幾年的創業期,白彙美開辦的貿易公司逐漸走上正規,而她也三十一歲了。
事業小有成就,個人的婚戀問題也是時候擺上議程。
就是那時,她的公司和政府部門合作了一個項目,她遇到了蘇自有。
那時,蘇自有也三十一歲了,他是部隊轉業乾部,已婚,有一個三歲的女兒。
她對蘇自有一見鐘情,哪怕知道他是個有婦之夫。
成為蘇自有的妻子,白彙美頗是費了一些功夫。
她得知蘇自有的發妻也是個下鄉返程的知青,特地走訪了他妻子當時下鄉的地方。
一查不要緊,她在當地發現了那個女人的私生子。
憑什麼啊?
同樣是知青回城,那個女人隱瞞了已育的事實,嫁給了一個那麼好的男人。
再看她呢,孤苦伶仃多年,成了家族的笑話。
於是,她不動聲色地讓那個農村的男人帶著孩子和蘇自有偶遇。
果不其然,蘇自有因為妻子的隱瞞和那個女人漸生嫌隙。
可蘇自有對他的發妻仍有感情,兩個人吵吵鬨鬨,卻還是沒有離婚。
白彙美又生一計,設計了那個女人和領導的奸|情。
蘇自有和發妻離婚,是蘇雪桐七歲的時候。
那時候,那個女人的事情鬨得滿城風雨,她在本地很難抬頭做人,一狠心,辦理了出國手續。
臨走前,那個女人去家裡見蘇雪桐最後一麵。
白彙美雖然沒有正式上位,可已經得到了蘇自有的信任,出入他家。
那個女人看見她的瞬間,似乎一眼看透了她。
“你自己做過什麼你自己心裡知道,看看孩子吧,我的仇,她遲早會幫我報的。”
七歲的蘇雪桐當時明明睡著了。
可見鬼了似的,一直都不肯接受她。
白彙美的腦海中快速地閃過了過去的那些畫麵,不知是不是年歲漸大,現在的自己特彆容易想起過去的事情。
她今年已經四十四歲了,婦科醫生說,如果她想要孩子的話,現在仍然有機會,並且很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汽車下了高架橋,白彙美眼看著蘇自有駕駛著越野車拐進了漢家大院。
這是城裡數一數二的私家小廚,本地菜做的一流,環境優雅,適合宴請。
白彙美一打方向盤,跟了上去。
這一路,她都沒跟蘇雪桐講過什麼話,這時,她道:“桐桐啊,阿姨知道你不喜歡吃漢家的菜,不過爸爸請客,你最好不要鬨,不然爸爸會生氣的!”
往常她這麼勸,蘇雪桐一定會甩臉子給自己看,還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和蘇自有大鬨一場。
哪裡知道,後座的蘇雪桐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白彙美禁不住皺了下秀麗的眉毛。
她這個仿真眉可是跑到香港做的,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是繡出來的。
白彙美的名字裡空占了一個美字,相貌卻是普普通通,蘇自有之所以會娶她,是因為她的賢惠和善解人意,而並非容貌。
可她已經做了十幾年賢惠的妻子、大度的後媽,實際上,她早就厭煩到不行了。
後視鏡裡那張青春靚麗的臉龐,和那個女人幾乎一樣。
白彙美每天都要忍受著這樣一張臉,她覺得自己遲早會瘋掉。
她將汽車駛進漢家大院的停車場時,沒有減速,汽車的尾氣甩了漢家的保安一臉。
保安嘟嘟囔囔:“操,這娘們瘋了吧!”
白彙美下了車後,又成了那個端莊賢惠的好後媽。
“桐桐,快點,咱們彆讓爸爸和哥哥等急了。”
蘇雪桐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睛,她從這個女人的身上看出了特彆虛偽的偽裝。
她和白彙美進入飯店的時候,已經找到座位的蘇自有朝她倆招了招手。
白彙美笑著過去,替蘇雪桐拉開了椅子問:“司南呢?”
“哦,去洗手間了。”
蘇雪桐直接越過了她,壓根就沒坐她拉開的位置,而是坐到了蘇自有的身旁。
白彙美尷尬了一下。
蘇自有衝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坐在蘇雪桐的對麵。
蘇雪桐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舉起了手邊的水壺,先給蘇自有倒了杯水。
女兒今天殷勤懂事的讓人心裡難受。
蘇自有不由又多看了蘇雪桐幾眼,直到司南從洗手間回來。
蘇自有舉了菜單說:“來來,司南你點菜,這兒做的最好的都是家鄉菜,你離家幾年,撿自己想吃的點。”
司南淡淡地笑了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叔叔不知道,我去英國這幾年,幾乎天天都在想咱們這兒的鍋包肉!”
蘇自有笑:“那鍋包肉來兩份。”
“不用,不用,一份就夠了。”
“再要一個汽鍋雞、土豆茄子泥和韭菜烙盒。”
蘇雪桐抿了口茶,瞥了眼菜單,突然間插話。
早飯她沒有吃飽,現在餓的前心貼後背了。
可她老父親,還有那個長得有點像司大佬的男人,還在那兒客氣來客氣去,麻煩。
蘇自有的手都顫了一下,這丫頭不是不愛吃這些嘛!
今兒好說話的有些過頭了。
他乾笑著說:“瞧瞧,我們家桐桐點的都是這兒的特色菜!”
司南也道:“那就這些吧!”
四個菜哪裡會夠,蘇自有又點四個菜,將菜單還給服務員的時候,悄悄滴打量著女兒,聲兒直硬地問:“喝飲料嗎?”
蘇雪桐舔了下嘴唇,道:“喝奶!”
蘇自有提著的心,落了地,眉眼一彎和服務員道:“給她拿瓶奶,再拿一瓶老白乾……”
他轉了頭,又跟對麵的司南說:“咱爺倆喝一個。”
司南眯了眯眼睛,笑:“好!”
“兩瓶!”蘇雪桐衝著服務員補充。
“兩瓶老白乾嗎?”服務員憨憨地問。
蘇雪桐:“酸奶!謝謝!”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對麵的白彙美。
白彙美一驚,受寵若驚的模樣。
其實她的心裡頗不是滋味,她嫁給蘇自有十幾年了,他從來都沒有在飯桌上詢問過自己要喝什麼飲料。
吃了頓小尷尬的午飯。
蘇雪桐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又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司南,發現他也就某一部分和司大佬比較相似。
她本來就應該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最好不要跟世界裡的任何人發生任何感情。
蘇雪桐忽然對司南不理不睬。
這看起來前後不一的表現,已經把老父親徹底搞暈眩了。
蘇自有深思熟慮,大著膽子讓司南留宿蘇家。
“你家的老房子要休整,不如就留在我家。”
白彙美從來都不會反駁蘇自有的決定,她下意識看了看蘇雪桐。
蘇雪桐夾起了最後一塊兒鍋包肉,吃的正香。
管她什麼事呢!
她對司南這個人已經失去了興趣。
蘇自有和司南都喝了酒,幾個人擠在白彙美的車裡,一道回家。
蘇家所在的小區,位於市中心繁華的位置。
小區的對麵就是市內最大的連花商場。
還沒有到家,蘇雪桐朝蘇自有伸出了手,“爸爸,給我點錢買衣服,我快冷死了。”
蘇自有一聽這話,火氣直往上冒,說的好像沒給她錢買衣服似的,錢是真花了不少,瞧瞧她那些衣服,沒有一件能遮住屁股的。
可礙於司南在,蘇自有強行把火氣壓了下去。
白彙美倒是放心了,怪不得今天反常,原來是想要錢來著。
她一隻手翻出了錢包,拿出了好幾張百元鈔票,“桐桐啊,要不阿姨陪你一起?”
“不了,你還要回家招待客人。”
白彙美就知道她不會讓自己跟著去,爽快地將錢遞了過去。
拿人的手軟,蘇雪桐還是如同麵癱一樣的表情:“謝謝!”
蘇雪桐在連花商場的門口下了汽車,冷冽的北風刮得她睜不開眼睛,她縮著脖子,快速地鑽進了商場裡。
她活的很仔細,給自己買了兩套厚厚的保暖衣,又買了兩件可以包到腳踝的羽絨服。
像零零碎碎的圍巾手套厚襪子雪地靴,她一樣都沒有落下。
這麼一武裝,再出了商場大門,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蘇雪桐沒有回家,尋了家看起來還不錯的理發店,進門就道:“我這頭發還能複原嗎?”
拉直染黑,一共花了三個多小時的時間。
原主的頭發太長,燙染的次數又多,發尾枯黃。
蘇雪桐又讓理發師將她的頭發剪去了一半,長度隻剩可以披肩。
理發師:“小妹妹,要剪個劉海嗎?”
蘇雪桐盤算了一下,現在是2003年,她也不記得03年的審美是什麼樣,於是道:“你看著剪吧!”
理發師轉了轉手裡的小剪子,哢嚓一下,剪出了一個齊眉的齊劉海。
蘇雪桐對著鏡子照來照去……還成吧!
顏值好,什麼發型都扛得住。
快五點鐘,蘇雪桐才回到蘇家。
這時候,蘇自有都睡醒了一覺,中午的醉意也早就沒有了。
他聽見了門響,緊跟著看見一個穿著天藍色羽絨服的女孩走了進來。
她換上了他女兒的拖鞋,又走到掛衣架前脫掉了厚厚的外套。
蘇自有的舌頭如同打了結,緊盯著她問:“請問……”你是不是走錯屋了!
蘇雪桐抬頭看了他一眼,“爸,我回來了!”
蘇自有倒抽了一口涼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悶聲道:“剪頭發了!”早這樣多好!
好好的一個青春靚麗的小姑娘,想不開,把自己糟蹋成了什麼樣。
“嗯!”蘇雪桐又取掉了圍巾,將手裡拎著的袋子,放到了茶幾上。
蘇自有的麵前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綠茶,她伸手端了起來,溫熱的觸感讓她感覺好了很多。
蘇雪桐又將那茶杯放回了原處,一本正經地說:“爸爸,我想了想……我還是去上學吧!”
蘇雪桐有在心裡盤算過,自己這麼突兀地提出來,蘇自有肯定得嚇一跳。
可她實在是沒有想到,他會嚇成這個樣兒——隻見他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滾圓,如同她是鬼似的。
蘇雪桐忍不住心虛,生怕他看出來異常,不自在地解釋:“我天天在家,太無聊了!”
蘇自有終於緩過了神,這個理由他倒是好接受一些。
他抿了口熱茶,清了清嗓子道:“哼,你想去上學就能去上了?”
蘇雪桐驀地皺緊了眉頭,“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