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脫(1 / 2)

繡玉穀,移花宮。

餘蔓頂著烈日跪在後花園,雙手托舉一根形狀恐怖的戒尺。她已從垂髫小童,長成青春少女。

花園裡,練劍的白衣少年名叫花無缺,是移花宮的少宮主。餘蔓身後有一座八角亭,裡麵坐著大宮主邀月、二宮主憐星。

花無缺練劍,餘蔓跪著,花無缺練了兩個時辰,餘蔓跪了兩個時辰。邀月不叫停,他們誰也不能停。

餘蔓手裡的戒尺,是邀月給花無缺準備的,但不會打在花無缺身上。隻要花無缺犯錯,或是哪裡讓邀月不滿意了,這根戒尺,會打在餘蔓身上。

餘蔓投身移花宮,原本在二宮主憐星手下做事,一個月前,突然被調到花無缺身邊做侍女,因為,上一個侍女被邀月處死了。

終於,八角亭裡有了動靜。

邀月、憐星一前一後走出來,花無缺沉著收招,向二位師父行禮,躬身不起。邀月冷冷看了花無缺一眼,未發一言就走了,憐星留下,溫聲勉勵幾句,也隨邀月去了。

隨行宮人取走戒尺,餘蔓高舉的雙手依舊舉著,直到邀月、憐星一行人走遠,才慢慢放下。

花無缺亦是等到四下無人,才緩緩直起身,他衝過去想扶餘蔓,卻晚了一步,餘蔓已經拍拍裙擺,自己站起來了。

“萍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餘蔓搖頭,聲音清冷,一如她蒼白淡漠的麵容。

鐵萍姑,是她現在的名字。

說起來,這個名字和花無缺還有些淵源。當年,餘蔓被夏辭丟在繡玉穀外,是移花宮弟子花月奴,也就是花無缺的母親接納了她。花月奴問家鄉,餘蔓隻說不知,花月奴聽她自稱萍兒,又問她姓氏,餘蔓有意隱瞞,便隨母姓,說自己姓鐵。花月奴覺得“鐵萍兒”這個名字拗口,便改了一個字,叫作,鐵萍姑。

四歲那年,餘蔓有幸見過花無缺的父親,在移花宮養傷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楓。“玉郎”風采,隻匆匆一瞥,已教人心神皆醉。

“你不用陪我,回去休息吧。”花無缺低聲道。

餘蔓沒有推辭,衝花無缺微微一頷首,慢步離去。

她身穿紗衣,頭戴銀絲纏得花冠,移花宮門人都是這樣打扮。她肌膚雪白,身姿輕盈曼妙,步子邁得極穩,端端正正,就連頭上的花冠都不會搖晃。看上去,好似冰雪堆成的人物,而這冰雪,難以融化。

花無缺望著她的背影,發出一聲輕歎,心道,這位姐姐,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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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炎熱,餘蔓哪兒也沒去,洗了個澡,便躺在窗下的藤榻上納涼。

一覺醒來,已是黑夜。

餘蔓推開窗,望著天上燦爛的星河。心想,再等幾年,等她翅膀硬了,就離開這裡,去外麵看看。

花無缺戴月歸來,一眼便看到了托腮賞夜的餘蔓。他駐足發怔,心下詫異,覺得這位姐姐安靜坐在那兒,不說話也不顰笑,卻較白天鮮活了許多。

餘蔓眼波一轉,與花無缺對視,懶懶放下托腮的手,盈盈笑道:“公子,你回來了。”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花無缺邁過花草,提燈走到窗前。

“睡不著。”餘蔓撿起膝邊的團扇,扇了扇。

夜裡的萍姐姐好像變了個人,花無缺心想。他懷揣著些許好奇,定定看著餘蔓,恍然想起一件事來。

“不是說過,不要叫我公子嗎?叫我無缺,你都答應了。”

“好。”餘蔓爽快應道。

花無缺將一早便拿在手裡的瓷罐遞給餘蔓,“這是傷藥,你記得擦。”

萍姐姐白天跪了那麼久,膝蓋肯定受不了。

餘蔓接下瓷罐,在掌心盤了盤,“幸好是夏天,沒有大礙。”

“讓你受苦了,萍姐姐。”花無缺低下頭。

“彆這麼說。”餘蔓皺眉,“你儘力了。”

她是受苦了,但不是花無缺的錯。

花無缺消沉半晌,難得將異樣的情緒外露,他輕聲問:“萍姐姐,你說......蘭葉恨我嗎?”

蘭葉,是花無缺之前的侍女,已香消玉殞。

想到蘭葉的死,餘蔓不禁心生悲涼,她沉默了好一會兒,露出苦笑,幽幽歎道:“我不知道蘭葉恨不恨你,我隻能告訴你,我不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