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的手推車小攤已經營業半個月了。半便士一杯的蒲公英咖啡隻在午餐時間供應,兩便士的葡萄酒隻在晚餐時間供應。三明治和漢堡同樣都是五便士,礦工們一頓飯往往會點上兩、三個漢堡或是三明治來吃。
美味的食物加上輕鬆愜意的環境,這讓礦工們已經完全成了葉棠小攤的俘虜。他們每頓飯都在葉棠的小攤上吃,甚至還希望葉棠能到礦場來賣早餐。
對於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葉棠是拒絕的。
泡菜有限,不做就沒有。葉棠隻要偷懶一天,不在清晨去森林裡采集野菜,爽口脆嫩的泡菜馬上就要斷貨。
和麵,發酵麵包胚,製作混入了豬肉的牛肉餅還有漢堡三明治專用的蛋黃醬也都需要花費時間。
手推車容量有限,葉棠沒法一次性把午餐時間和晚餐時間要賣的東西都帶過去。她隻能早上帶午餐時間要賣的食物與飲料過來,午餐時段過後與朗和休一起返回亞貝村,進行晚餐的準備,到下午礦場快下工時再推著裝有晚餐與葡萄酒的手推車去萊姆礦場。
值得一提的是,休在那之後再也沒有鬨過中二病。這隻小狼崽嘴上不說,但他顯然把葉棠的話聽進了耳朵,記在了心裡。
最近他不光老老實實地在葉棠和朗招待客人的時候生火劈柴,做好準備工作,在朗收來餐具之後沉默地清理餐具。他還開始向朗請教人類語言的讀寫了。
弟弟的變化看在朗的眼裡,這讓他愈發感謝能說出那樣一席話的葉棠。
不知不覺之中,朗已經習慣將葉棠擺在自己上麵的位置,他開始習慣由葉棠發號施令,也習慣了在被人類起哄糾纏時向葉棠求助。
此時對上朗求救的視線,把木盤上收來的便士倒進手推車上小鐵罐裡的葉棠微微一笑,隨後道:“大家是真的喜歡聽你唱歌,你就唱唱吧。我也想聽上次那首歌的後續呢。”
毛絨絨的耳朵尖尖在葉棠說到她想聽後續時微微動了動。沒想到平時都會站在自己一邊的葉棠今天居然倒戈了,朗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他把手中的木盤木杯往手推車裡一放,跟著找了個樹樁坐下來。
“今天隻唱一節就結束。”
話是這麼說,但周圍起哄的礦工們完全不相信朗隻會唱一節。
所有人都發現了,這隻看起來凶猛威武的狼人實際脾氣極好。就算他們蹬鼻子上臉一番,他也隻會挑起一邊眉毛,雙手抱胸凶巴巴地齜牙。
說實話,萊姆礦場的礦工們沒有一個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聽到狼人發出“咕嚕嚕——”的低咆時會感到“可愛”而不是“可怕”。但事實就是,因為朗,狼人在礦工們心中的形象從“怪物”變成了才藝和體毛一樣多的“人形的狼”。
葉棠確實挺在意朗在老奧圖家後院唱過的歌曲的後續。平時她太忙了,沒空找人問也確實想不起那首歌來。
今天這麼多人想聽朗唱歌,正好她也想知道野獸-交到了第一個朋友後發生了什麼,於是順水推舟,她站到了礦工們的一邊。
朗的歌聲悠揚地響起,歌中的野獸因為交到了女孩這個唯一的朋友,欣喜若狂。可他馬上就發現女孩之所以願意與他交朋友,是因為女孩看不見。
女孩是天生的盲人。
她看不見野獸毛絨絨的臉,看不見野獸又大又長的嘴巴,看不見野獸嘴裡碩大的利齒,看不見野獸拖在身後的長尾巴。
野獸痛苦想,女孩是將他當作了人類,當作了一個普通的男孩兒,這才與他做了朋友。但為了延續這份友誼,野獸願意去扮演一個人類男孩兒。
女孩想摸摸自己朋友的臉,她想用手指看看自己朋友的模樣。怕被女孩發現自己真麵目的野獸拒絕了。
女孩有些失落,野獸心裡也不是滋味。他想了很多辦法,試圖將自己偽裝成-人類,其中就包括他剃掉了自己臉上的毛。然而麵對鏡子裡那個即使臉上沒毛也長著血盆大口的自己,野獸終於領悟到:自己永遠隻會是野獸,而沒法變成-人。
野獸又一次哭了,看到他哭,好心的牙仙子告訴他:他可以隔著手套去拉女孩的手,那樣女孩子就不會發現他的手是怪物的爪子了。
於是野獸為了一雙手套受儘千辛萬苦,他被人騙著賣掉了自己的獠牙與長長的指甲,最終隻得到一隻破爛的手套。
但就是這隻手套,讓被拔了指甲的野獸終於敢於去握女孩的手……
唱完這段朗才睜開眼睛。他麵前的礦工們,包括喝得醉醺醺的那一個都已哭得像條被趕出了家門、在寒風中受凍的狗。
“噢天呐!欺騙野獸的究竟是怎樣可惡惡毒的惡魔呀!那樣的人怎麼能叫作人呢?!”
“該死的、朗,你唱得真好!”
“不要去拔牙拔指甲啊!很疼的!”
一身酒氣的醉漢們“嗷嗷嗚嗚”地撲過來就抱住了朗。朗被他們撲得從木樁上摔下來,與醉漢們一起東倒西歪。
失語的休全程旁觀哥哥推著朝他黏糊過來的流淚礦工頭。人類真是每一天、每一天都在用行動告訴他、過去的他對人類的了解有多麼的片麵。
人類有歹毒的一麵嗎?當然。
那人類就是沒有善性的邪惡了嗎?倒也不是。
人類對狼人有厭惡,有恐懼,有敬畏。但對“朗”這個狼人,他們又充滿了喜愛、欽佩以及……關心。
越是見識過人類不同的麵孔,休越是覺得“殺死所有人類,奪回獸人的世界”是一句多麼可怕的口號。響應了那口號的他也差點兒從帶有人性的狼人,淪落為純粹的野獸。
幸好,在他犯下不可挽回的罪過之前,有人阻止了他。
“什麼?”
被休的視線灼了一灼,葉棠回頭朝他看去。
少年狼人“哼”一下把頭扭朝一邊,也不說話。隻有尾巴在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
……這是在做什麼?
無法理解青春期的小狼崽那顆複雜的少男心,腦袋上全是跳舞的小問號的葉棠決定放任自流,隨中二少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