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中沒有女人的麵容》是女作家韋特蘭娜·亞曆山德羅夫娜·阿列克謝耶維奇曾經寫過的一本書。
葉棠會想起這本書的原因很簡單——不論是東方還是西方,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人們談論戰爭時鮮少會將女性作為主體。誠如這本書的標題所寫:“戰爭中沒有女人的麵容。”
這並不是說女人沒有參與戰爭,女人不被戰爭波及。恰恰相反,女人是為戰爭付出最大犧牲的群體。
“熙, 你好些了嗎?其他人呢?”
約突鄰部熙乾淨的眸子裡帶著笑意。她用粗糙起皮的手拉過葉棠, 帶著她往前頭的營帳走:“跟我來。”
還未進入營帳, 木蘭已經聞見了絲絲的血腥味兒與藥味兒。這樣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熙掀開了帳子, 讓葉棠先進,再讓木蘭也進。等木蘭進去了,為兩人掀帳的熙這才自己也進了帳子裡。
帳子深處有女人在哀嚎著生產,還有缺胳膊斷腿的女人躺在像是床褥一樣的東西上休息。
有女人的肚子應該是被人剖開過,其上不僅被燙出怪異的黑色疤痕來,整個肚皮上麵更是有著歪歪扭扭的縫合痕。縫合痕旁邊又有翻起的爛肉。
“無香子!”
“恩人你來了!”
見到葉棠,女人們都很高興。有精神的都站了起來,精神不大好的也想起來,卻被葉棠扶回了褥子上。
劉宋、北魏、柔然, 三者廝殺至今, 誰見了誰那都是世代血仇。
北魏不知道被卑鄙的蠕蠕偷襲了多少次, 燒殺擄掠去了多少的女子與孩童, 又有多少青壯死在蠕蠕的刀下。被蠕蠕擄去的女子, 十不存一。哪怕僥幸還剩著一口氣沒有馬上死掉,回到北魏之後也會被當作臟汙看待。輕則被逼自儘, 重則直接被私刑處死。
柔然女人的命也沒好到哪裡去。北魏軍隊追著蠕蠕打, 蠕蠕一逃亡就先丟下老人女人。落入魏軍手中的柔然女人經常被從上到下玩到死,不死也殘廢。遇上家中有人是被柔然人給殺了的魏人, 柔然女人更是會被施暴到渾身沒有一塊好肉的死去。
所有正常人想不到、也不可能會去想的變態酷刑會被輪番用在沒殺死過一個人的女人身上, 以“報仇”為名的遷怒與屠殺時時刻刻都可能降臨在魏女與柔然女人們的身上。
熙的父親, 也就是上一任約突鄰部的首領就曾把約突鄰部的女人們丟在一邊當誘餌減緩魏軍追上來的速度,全然不顧這些女人不少都懷有身孕——戰爭需要人力,人力從哪兒來?總不會是菜地裡長出來的。蠕蠕們有事沒事都會去造人,美其名曰增加兵力。
葉棠與拓跋渾等人所在的主力忙著去追擊約突鄰部的青壯,約突鄰部的女人們就落到了其他魏軍的手裡。
通常而言,戰場上誰撿到什麼寶貝那寶貝就算是誰的。不會有位高權重的將軍會去阻止下頭的將士褻玩俘虜的柔然女人,畢竟男人用女人發泄在將軍們看來是正常的。不少將軍自己也喜歡淩虐俘虜。
於是等葉棠回來的時候,約突鄰部的女人已經死了十幾人。剩下還有幾十人奄奄一息。完好無損的,不到五人。
這個帳子裡的女人們都算運氣不錯,遇上了葉棠。葉棠不光占著拓跋渾站在她一邊,自顧自地將所有的柔然女人們帶走,還在把約突鄰部首領之位交給熙之後讓熙設立了這樣一個形如醫院的營帳。
將養了數個月,女人們還是死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已經痊愈的女人們有專業技能的會按照葉棠的吩咐去做事,沒有專業技能的則會在這個營帳裡照顧其他的女人,業餘的時間就一邊學漢話,一邊學著做防具,製弓箭。
“躺下吧,不用勉強。”
葉棠溫柔地扶那肚子上有潰爛傷口的女人躺下。
“無香子啊,我也想學漢話。我不會打擾熙她們,你讓我從這個帳篷裡出去聽熙她們的課好嗎?”
葉棠不讓這些身上傷口長不好的女人們從營帳裡出去是為了避免她們的傷口遭到汙染,進而惡化,或是患上敗血症。但此時此刻,包括這女人自己在內,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命不久矣,如今她還能喘氣兒不過是回光返照。
沒有用“等你好了再去”這種話安撫女人,葉棠笑笑,乾脆在女人身邊坐下。她笑道:“不若我給你講一課?”
女人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那雙已經很久沒有顯出過神采的眸子亮了起來,其中綻出了比朝霞更美的光芒。
“真的?不是騙我!?”
“騙你作甚?你要不信,我現在便開始講吧。”
因為天氣漸熱,女人肚子上潰爛的傷口散發出一種令人惡心的腐臭。然而在場沒有人勸阻葉棠。
熙在葉棠身後一點兒的地方坐了下來,其他女人們也紛紛就坐。每個人臉上都像渴望知識的孩童一樣滿懷期待,眼中帶著光與熱凝視著教她們漢話的葉棠。不時跟著葉棠一起“啊”、“哦”、“鵝”、“一”、“唔”、“籲”。
木蘭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悄悄地掀了帳子,出去抹了把眼淚。
但凡她邁出帳子的腳步再晚一秒,她的淚水就會被其他人看見。
蠕蠕對待魏女宋女如何殘暴那是人儘皆知。那魏人對柔然女人做同樣的事情就能算複仇了?冤有頭、債有主。打著“複仇”的旗號去傷害一個完全無關無辜的人,這不是遷怒又是什麼?
魏女宋女會因為柔然女人被□□踐踏而拍手叫好嗎?不,至少木蘭不會。她隻會在柔然女人的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