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帶我、咳……走的嗎……?”
肺很疼,這讓拓跋渾說起話來很費力。但是想到自己馬上就能脫離這幅殘破的軀殼,變成不會感到疼痛的鬼魂,拓跋渾又覺得這樣的疼痛他還能忍耐。
葉棠瞥了一眼神誌不清的拓跋渾。她想拓跋渾這麼渾渾噩噩的應該是因為過度失血。
“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葉棠扶起了拓跋渾,旁邊是賀蘭景扛起了昏厥過去的萬忸於惇。
遠處那越來越激烈的廝殺聲並非是拓跋渾的殘部與吐穀渾部隊交戰的聲音。而是葉棠帶來的柔然軍隊與樹洛乾主力部隊正在廝殺。
“你是柔然人吧!?為什麼要幫魏人!?”
樹洛乾被烾逼到了一個死角。
烾與其他使用巧勁兒的女武將不同,她天生力氣就出奇的大,所以葉棠教給她的是大開大闔、一力降十會的打法。
可笑的是在過去,烾的這股力量讓她被約突鄰部的男人們嘲笑為“怪物”。烾的力氣最大的用處也不過是幫著阿姊剝剝羊皮,為部落裡其他的女子釘一釘不太穩固的帳篷。
烾不能理解小時候經常來欺負自己卻被自己打哭的男孩兒們為何能成為戰士,而自己不能。
現在的烾理解了。
她可以成為戰士,從來都可以。妨礙她的是陳規陋習。
而無香子說過:陳規陋習就該被踢到一邊,被踩進泥裡。
樹洛乾擅長謀略,在戰鬥方麵隻能說是占了出身好、從小就有教育資源,又能吃得不錯的便宜。他身邊能打的副將們被烾用斬馬-刀左揮出一個,右打開一個。這些副將們被揮開後第一時間就想回到主將的身邊。奈何烾身邊的女武將們人狠話更少,都是二話不說就上來一對一捉對廝殺,不給副將們回去幫忙的機會。
獨自對上烾,樹洛乾整個人都是被壓著打。烾的攻擊又重又狠,每一擊都讓他有手臂要從骨頭中間斷開的錯覺。
“幫魏人?我從沒想過幫魏人。”
烾麵無表情地說著又揮出一刀,這一刀被樹洛乾用彎刀扛住,烾手腕一抬一劈,直接把樹洛乾的彎刀從中劈裂。就連樹洛乾胸-前的鎧甲都遭受這一擊的餘波,鐵甲竟被硬生生劈出一道白痕。
“烾,彆把人殺了。”
有女子用溫柔的聲音在不遠處喊。已經貼在樹洛乾脖子上的斬馬-刀頓時停下。
等烾挪開她的斬馬-刀,樹洛乾一摸脖子才發覺自己脖子上開了老大一條血痕。他若不想死隻能捂住自己的脖子等著被人包紮。
樹洛乾身上溢血的地方還不僅僅是脖子。他的胸口處也被豎著劈出一道傷口,鮮血止不住地從他鎧甲上被劈出的縫隙裡溢出來。
樹洛乾笑了。是苦笑。
他的謀略沒有半點問題,他唯一出錯的地方就是沒料到拓跋渾的身後站著如此怪物。
那領軍而來的無香子是怪物。他麵前這個強得可怕的柔然女人也是怪物。
“那你、是為了……什麼……?”
樹洛乾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自己都贏了還被魏人四兩撥千斤、反敗為勝。
烾眨了眨眼睛。
死水一般的眼睛裡亮起了銀星,像是想到了什麼美妙的事物,烾無意識地勾起嘴角。
“為了、我自己?”
“……?”
樹洛乾實在無法理解烾的話。
烾如果說自己是為了被魏軍當作人質的家裡人,樹洛乾能夠理解。
烾如果說自己是為了柔然、樹洛乾也能理解她的隱忍。
可什麼叫“為了她自己”?
……難道這個柔然女人為了自己能出人頭地,根本不在乎什麼世代血仇嗎?她難道壓根兒就沒有身為柔然人的尊嚴嗎?
她可知道魏人殺了多少柔然人,殺了她多少同胞!她、她怎麼能——
撲通!
有人當場丟下武器跪了下來。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樹洛乾的副將之一。
——葉棠讓烾留樹洛乾一命,卻沒讓其他人留樹洛乾的副官們一命。
一副官見狀連忙跪下,他一邊想去抱烾的腳,一邊朝著烾嘴臉諂媚地討好道:“這位將軍、女將軍!請饒小的一命!小的什麼都肯為將軍效勞!還請女將軍饒小的一命!單於……不!樹洛乾把糧食藏在哪裡我都知道!我還知道樹洛乾——”
帶著諂媚的腦袋飛到了空中。
甩了甩斬馬-刀上沾到的血漬,烾轉身就走:“把這個帶上。”
“哈、哈哈……哈哈哈……”
被烾稱為“這個”的樹洛乾再一次笑了,這次他直接笑出了聲。
陽春白雪的東西誰不會說上兩句?可現實中哪裡有那麼多陽春白雪的人?
他的屬下可以為了自己求饒,這殺神一般的女武將又為何不可為了自己建功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