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這樣的伊莎貝拉麵前的, 是一封信。
第一次收到信件的時候,伊莎貝拉以為這封言詞友好的信是哪個侍女的惡作劇。第二次收到信件的時候,伊莎貝拉心想著:該死的!彆以為這樣就能蒙蔽我!我知道你們這些卑賤的下人就是想看著我對你們付出真心之後再來嘲笑我居然奢望在這冰冷的皇宮之中有人真心待我!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六七八次……
第九次的信件被侍女發現了, 緊接著侍女將信件交給了王子, 王子下令搜查伊莎貝拉的房間, 並搜出了前八封伊莎貝拉與人“通奸”的證據。
接著殘酷的私刑就開始了。王子命令侍女們用冷水和給馬刷洗鬃毛的刷子為伊莎貝拉“淨身”。伊莎貝拉不光要接受精神上的羞辱,身體上更是掉了不止一層皮。
受刑過後,躺在床上的伊莎貝拉淚水橫流,她以為自己再也等不到那第十封信了。然而,一隻鷹隼叼著信從窗外飛了進來,將信直接送到了她的手邊。
伊莎貝拉不知道那個寫信的人是怎麼做到的。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寫信的人教了她逃離的辦法。
是的。寫信的人沒有來拯救伊莎貝拉。那人從頭到尾隻把自救的方法寫在了伊莎貝拉能看到的紙上, 並且囑咐她無論是否決定脫離這樣的生活,這次都要把信燒掉。
沒有了信紙這個載體,伊莎貝拉隻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她會走神地去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還好,王子的欺辱、侍女們的嘲弄總是在提醒伊莎貝拉,眼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一場噩夢。想要結束這場噩夢, 唯有從監獄般的皇宮裡逃出去。
伊莎貝拉真的逃了。
她按照寫信人為她規劃的路線,先是裝作走錯路去了洗衣房,偷拿了尚未清洗的侍女服。接著在商人送貨到皇宮這天穿上侍女服, 去了商人們卸貨拿錢的地方。
皇宮中每一宮的貴人們每個季度乃至每個月都會向不同的商人訂購不同的奢侈品。奢侈品不包括在皇宮支出的總預算裡, 因此需要訂購的人額外花錢。伊莎貝拉拿著自己的私房錢假裝自己是被派來付錢的侍女, 順利借口“我的主人還想讓我去你們店裡看看有沒有彆的新品”跟著一個商人離開了皇宮。
離開皇宮後逃向港口的伊莎貝拉以為會被追捕,天知道一切風平浪靜。她還是在鷹隼的引領下到達了荷塞亞斯之後才知道自己“死因不明”。英法兩國因為自己的“死”開始交惡。
伊莎貝拉好歹也是皇室出身, 她很快就意識到寫信給自己、指引自己逃離大英帝國的人是在利用自己的“死”挑撥英法的關係。
可, 這又怎麼樣呢?
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人給過她選擇的權利嗎?
她總是被當作一個道具, 一個籌碼在不斷不斷地顛沛流離。她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誠如她無法選擇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來。
她很想大喊:“我在是‘公主’之前還是個‘人’!”
但是,究竟又有誰把她當成過了人呢?
……隻有寫信給她的那個人吧。
那個人讓她自己做決定。她要不要從皇宮逃跑,有勇氣把逃跑計劃執行到哪一步……這些全都她自己來決定。
鷹隼之所以會帶著她到荷塞亞斯來,那是因為她對鷹隼說:“我想見一見給我寫信的那個人!”
於是在鷹隼的指引下,她終於見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提著一盞燈從黑暗中走來。她步履輕盈,裙擺飄揚。整個人猶如一株於月下盛放的曇花,美到飄渺,美到失真。然而當伊莎貝拉對上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伊莎貝拉又莫名確信給自己寫信的人確實就是她。
——那雙琥珀色眼睛裡的眸光透著對伊莎貝拉的熟稔,透著對伊莎貝拉的關切,同時還帶著對伊莎貝拉的鼓勵。當她柔軟的手指觸碰到伊莎貝拉的臉頰,伊莎貝拉仿佛在她的眼中看到這樣的字句:“能夠逃出大英帝國的皇宮,你很有勇氣。能夠遠渡重洋來到這裡,你很有韌勁。你真的做得很好,你是個了不起的姑娘。”
伊莎貝拉的矜持讓她從不曾在不認識的人麵前哭泣。但這一次,她卻是撲進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女人的懷裡,失聲痛哭、涕淚橫流。
伊莎貝拉哭過之後才發現引著自己去見女人的鷹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不遠的地方,有一方才根本不見人影的大漢正默默地守著自己與女人。
伊莎貝拉愕然地看向女人,女人卻隻是對著她做了“噓——”的動作。
看破不說破。即使明白了女人為何能夠在十萬八千裡外的國家得知自己的狀況,還總是寫信給自己,伊莎貝拉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自己的奇幻經曆。
當然了,以那一位滴水不漏的行事風格,即便伊莎貝拉是個大嘴巴什麼都往外說,也不會有任何人相信伊莎貝拉那宛如天方夜譚般的經曆。
在那之後,那一位又一次給了伊莎貝拉選擇的權利。
她可以作為“大英帝國王子妃伊莎貝拉”向自己法律上的丈夫討一個公道,也可以作為“神聖法蘭西公主伊莎貝拉”向神聖法蘭西皇帝狀告自己在大英帝國遇到的種種不公。
而伊莎貝拉……
“伯爵,神聖法蘭西的伊莎貝拉公主已經死去了。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在被家人當成一枚棋子送往另一個國家時公主伊莎貝拉就已經死去了。那個被丈夫折磨、被周圍人無視的王子妃僅僅是一個活著的亡靈。
以軍刀挑起小伯爵的下巴,西蒙娜堅定道:“我是荷塞亞斯的第一公主,西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