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醫生?”
對葉棠充滿警惕的戈登問。
葉棠搖頭:“不是。”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戈登又問:“那你是女巫?或者是修女?”
葉棠再一次搖頭:“也不是。”
兩次都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否定,戈登輕蔑地皺著眉頭,居高臨下地睨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葉棠:“那我憑什麼讓你見露比?你去見露比除了會驚擾到她的休息之外還能有什麼用處?如果你隻是好奇傳說中的瘋女孩是什麼樣子,我勸你現在就離開福勒莊園。否則我會親自‘送’你離開。”
深切地感覺到了戈登確實和塞萊斯汀有血緣關係,即使被戈登正麵開懟葉棠也不生氣。她望著戈登的眸光裡甚至流露出一點憐憫。
——戈登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而十七、八歲的青少年正處於精力最旺盛的階段。戈登的眼下卻有淤青,金棕色的發絲裡也隱有白發。
從他母親崩潰的模樣和他父親明顯隻剩下安慰他母親的心力、其他無暇顧及的情況來看,戈登會擺出一副如此倨傲的麵孔,說這樣不留情麵的話,恐怕是意識到現在能夠代替心力交瘁的父母捍衛家人的就隻有自己這個長男了。
“確實,我不是醫生也不會魔法,更沒有驅除惡魔的本事,不過我未必派不上用場。”
“——”
不待呼吸一窒的戈登再度開口,葉棠反問:“艾美洛特小姐生前有頭痛、脫發、嘔吐、皮膚長瘡潰爛的跡象嗎?”
“!?”
扶著丈夫胳膊、在丈夫懷中哭得喘不過氣來的貝納妮絲這時猛然抬頭。她已經顧不得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麼的難堪、多麼的狼狽了。
“為什麼你會知道……!?”
貝納妮絲剛要繼續問,戈登就攔在了母親的麵前。
“患病的人多少都會出現你說的那些症狀吧!你彆以為隻要你蒙對了其中一個症狀,我就會相信你!”
從妹妹艾美洛特病倒,戈登就與父母一起見過了無數登門拜訪,說是能治療他妹妹的人。然而這些人要麼是庸醫,連他妹妹患的是什麼病都說不準,要麼是打著神之信徒名號的騙子,成天搞些奇奇怪怪的儀式折騰艾美洛特,最後儀式沒有什麼用處,這些騙子也卷了錢一走了之。
病急亂投醫,對於深愛兒女的貝納妮絲來說,但凡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可以讓她的孩子得救,她就會不惜一切地去試。就算她已經見過八十個庸醫、一百個騙子,她的這份心也從未改變。
年幼的艾美洛特被迫泡在裝滿冰冷“聖水”的浴缸裡“淨身”,那些“聖水”似乎有著極強的刺-激性,泡的渾身是瘡的艾美洛特哀嚎不已。戈登和弟弟錫瓦為了治好妹妹,明知妹妹痛苦不已卻隻能守在浴室外聽著妹妹淒愴的嚎叫痛哭。
艾美洛特還被醫生用燒紅的鐵鉗燙過身上的爛瘡。事前醫生拍著胸口說保證一定治好艾美洛特,他治國許許多多身上長爛瘡的病人。那些病人隻要被火燙一燙身上的爛瘡,爛瘡就會封口、結痂。相信等艾美洛特身上的痂掉了,她也就恢複成了健康的樣子。
至於留疤……上流社會的千金身上有疤痕確實會成為他人的笑柄,也會使得艾美洛特無法嫁給與她門當戶對的男性。但以福勒家的地位與權勢,艾美洛特就是不嫁一生也能吃好穿暖。貝納妮絲隻要女兒能活下來就滿足了。
於是——
手腕、腳腕,胸口、腹部。被醫生用六條皮帶綁在床上的艾美洛特接受了名為“手術”,實為“酷刑”的治療。她身上被醫生用燒紅鐵鉗燙過的地方不光不斷出血,還爛得更為嚴重。到艾美洛特死時,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戈登無法再坐視母親一次次的對庸醫和騙子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又一次次地因失望而絕望,不是瘋狂服食據說吃了就可以讓心情好起來的藥物,就是一瓶接一瓶的灌酒,嘔吐到脫力後直接暈厥在衛生間裡。
戈登每個夜晚都無法睡著,因為隻要他一閉上眼睛,柔弱的妹妹躺在棺材裡,被無數鮮花遮掩的身體實際滿是爛瘡的畫麵就會一直浮現在他的眼前。
哪怕戈登像暈厥過去那樣無意識地入睡,他也總是會被充滿妹妹慘叫的噩夢驚醒。
戈登沒有辦法治好另一個妹妹、露比的病。他想,至少不能再讓露比經曆艾美洛特經曆過的痛苦。
這是一個無能兄長最後能為妹妹做的唯一一件事。
葉棠是端莊的,也是平和的。她沒有出言讓戈登相信自己,隻是道:“你妹妹喜歡穿綠色的裙子吧。”
戈登一怔,葉棠再一次未卜先知讓他有些動搖,但他並沒有因此就讓開。
“我妹妹叫艾美洛特(Emerald=祖母綠),她會喜歡穿綠色裙子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
“喂,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