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娜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過眼神這樣清澈的人了。她先是一怔,跟著表情緩和下來,就連周身緊繃的氣氛都是陡然一鬆。
“貝納妮絲說得對,梅的智慧是無價的!但是梅,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務必第一個通知我!因為我也想要幫上你的忙!”
葉棠聞言並不扭捏,她笑道:“正好,我確實有需要戴娜夫人幫忙的事情。”
“哦?那真是太好了!讓我聽聽我能幫上你什麼忙!”
周圍不是沒有人發現葉棠與戴娜這一來一往地對話有著一唱一和的套路感。然而套路這種東西就是哪怕你發現它是套路,你還是會好奇使用套路的人究竟是想做些什麼。
“可以的話,能請戴娜夫人下個月賞光我開設的服裝店嗎?”
“服裝店?”
戴娜故作驚訝的掩口,她已經明白葉棠打算做什麼了。
“是的。我租下了位於愛麗舍田園大街十三號的店鋪。下個月店鋪就會正式營業。我想在店鋪正式營業的第一天邀請夫人到我的店鋪裡坐一坐。如果夫人有看得上的衣飾,還請夫人多多惠顧。”
“哎呀,這麼說起來,梅你今天穿的衣服也很漂亮呢……”
戴娜從上至下仔仔細細地瞧過葉棠身上的每一寸。
“當然,漂亮的不光是衣服就是了。”
眯眼而笑,戴娜的讚美是發自心底。
葉棠所調配的麵霜沒有威尼斯白鉛那種能把一切刷成慘白的遮瑕能力,因此距離得近了,眾人依舊能看到葉棠臉上的小雀斑。
偏偏葉棠臉上的小雀斑在她的紅色短發與酡色腮紅的襯托下非但不醜,還讓人感覺她青春俏皮有活力。
葉棠身上的裙子沒有諸位夫人身上的裙子那樣華麗,裙擺也比諸位夫人的裙擺要小上整整好幾圈。這在視裙擺越大等於裙子越華麗、身份越尊貴的法蘭西社交界約等於承認自己身份低微,和自降身價沒什麼兩樣。
可在場沒有任何女士會因為葉棠的裙子嘲笑她。
葉棠裙子的裙擺層層疊疊,宛如人魚的魚尾。其造型不光像洛可可裙那樣起到了讓女士的腰看起來更細的效果,還突出了葉棠臀翹腿長。
是的,這是本該在至少一百年後才會出現的巴斯爾裙。
這條巴斯爾裙在顏色上也是獨樹一幟。乍看起來這條裙子是藍色,但隨著葉棠動作,光麵布料在燈光的照射下看起來又像是紫色。
葉棠是試了上百種布料,這才找到了最適合用蝶豆花色素暈染的布料。蝶豆花中含有豐富的花青素,花青素這種天然色素遇酸變紫,輕輕鬆鬆就能實現人為調整色彩。
“今天的梅就像是一支高雅神秘的藍色百合呢。”
戴娜掩著唇“呼呼”地笑了幾聲,隨後又訂正道:“不,應該說是蝴蝶吧。‘藍閃蝶小姐’的名字明天就該傳遍巴黎了。”
“戴娜你真是太會說話了!我以前可不知道你是個這麼會說話的人!”
自己喜歡、親近的人被朋友接納並喜歡,這讓貝納妮絲興致大好。看貝納妮絲開心的模樣,戴娜相信自己選擇多與葉棠親近絕不會是個錯誤的決定。
“我不過是看著梅就有感而發罷了。”
愛麗舍田園大街還有另一個名字,那便是日後的香榭麗舍大道。大道東起協和廣場,西至戴高樂廣場,是橫貫巴黎東西的主乾道。也是巴黎最繁華的街道。
能在這裡開店,最重要的不是能拿得出錢來,而是有足夠雄厚的實力。戴娜看了一眼麵前的葉棠,又瞧了一眼挽著丈夫胳膊的貝納妮絲,她意識到福勒一家對於葉棠的態度不僅僅是“友好”與“喜歡”。身為伯爵家的福勒家是真的在支持葉棠這個人,而不是看在馬裡埃爾家的麵份上勉強接納葉棠這個外人。
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戴娜這樣敏銳地理解與葉棠為敵就是與福勒伯爵家為敵。
也不知道是誰在人群後頭發出了低聲嗤笑,還順便補上了一句:“還‘藍閃蝶小姐’小姐呢……賤民就是賤民!哪怕已經成了貴族的養女,也不改其貪婪的本色!這可真是往我們法蘭西貴族的臉上抹黑!”
戈登臉上一黑,貝納妮絲也瞬間沒有了笑容。音樂還在繼續,宴會場上卻突然寂靜了下來。
皮耶羅眉頭皺起,人人都看得出這位平素從不給人壓迫感的老好人伯爵不高興了。
怕被皮耶羅的怒火殃及池魚,人群紛紛從聲源處避開。身著洛可可裙的女士們也不顧自己被裙撐撐起的巨大裙子是不是會碰到他人,動作迅速得像是地板燙腳。
撤開的人群後麵,那裡站著布魯男爵夫妻。男爵夫人神情難看,看來是對男爵的失言有所自覺。用威尼斯白鉛把臉塗得煞白的男爵本人卻是滿不在乎。
他見眾人一股腦兒地將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捏著酒杯道:“怎麼?我說得有哪裡不對?噢——我知道了。”
嘲諷地咧開嘴,布魯男爵先將杯中酒液一飲而儘,這才眯著眼出言諷刺葉棠:“這位……小姐?如果未婚先孕就生下私生子的女人也配叫作‘小姐’的話。你難道不是因為連威尼斯白鉛都買不起,這才發揮賤民熱愛斂財的本能,與那邊那個鄉下貴族串通好了要用那個什麼狗屁麵霜為餌,賣衣服給在場這些蠢女人們好大賺一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