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你姥姥她有多厲害。”
在那人眼裡,是男是女似乎從來都不是件要緊事。
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因自己是女子而自卑,也不因自己是女子就放棄。
他當初因為那人是女子便認定她不堪大用,必是歪門邪道。他一次次想趕走她,不料她卻用他得到了更多的賞識。
一步步地奠定自己在軍中、在營中,在拓跋渾心中的地位。那人走得比他更遠,比他更高。
她是他做過最糟糕的噩夢,卻也是他一生最留戀的美夢。
每每入夢,他總是徘徊在那些有她的日子裡。他在夢中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與她走過平城大營,遊遍草原各部。
而當夢醒,他隻恨自己沒有在夢中死去。
“……一次,你姥姥她被二十人圍攻。那二十人皆不是她的對手,被她打得是滿地找牙。”
其實不止是“滿地找牙”。除了刻意被那人饒過一命的,其他圍攻她的男人都命喪黃泉,死得不能再透一點。
而那人最厲害的並非能以一己之力在二十個男人的合圍之下逃出生天。與她的文韜武略相比,她的武力反倒是最不中看的東西。
“哇啊……”
賀蘭景故意隱瞞了那二十人的結局。小姑娘不知往事血腥,隻道姥姥厲害,眼中的銀星是更亮了。
“要來麼?”
望著那與木蘭有三分相似的眉眼,賀蘭景揚了揚手裡的樹枝。
“要!!”
精神百倍地回答著,瑛佩不像男孩兒們拿著武器就衝。她回想著賀蘭景教她阿兄的一招一式,緩緩擺出姿勢,這才一個起手式動了起來。
“好姿勢。”
賀蘭景也不放水,口中讚上一聲旋即就挑飛了小姑娘手裡的樹枝。
“呀!”
瑛佩叫了一聲,可她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表情。樹枝被挑飛了她就去撿,看著樹枝抽來了她就去擋。
騰挪、閃躲,出其不意地攻賀蘭景下路,瑛佩展現了與她阿兄長德不相上下的天賦。
木蓮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秋風微涼,枯葉輕落。
賀蘭景還是一手背在身後。他的一招一式既從容又迅捷,既帶著大家風範,也帶著嚴師苛刻。
“手慢了。”
啪!
“腿慢了。”
啪!
“弧度不夠。”
啪啪!
瑛佩也不知被樹枝打到了多少次。但不論瑛佩跌倒幾次,她都能堅強的站起來。哪怕她身上沾了泥,臉上有擦傷,她的鬥誌仍未有半分下降。
木蓮心頭狠狠揪緊。她銀牙一咬,旋即走上前去,插入賀蘭景與瑛佩之間。
賀蘭景手裡的樹枝差點兒打到木蓮的身上。幸好賀蘭景眼疾手快,收住了這一擊。
木蓮卻是沒有感恩賀蘭景的及時收力。
她紅著眼睛,聲音抖得厲害:“……因為我不跟你走,所以你要拐走我的孩子,是嗎?”
瑛佩一怔:“阿娘?”
木蓮看也不看身後的瑛佩。她也不管周圍是不是還有些揉著自己的臉與腦袋、從地上爬起來的男孩兒。
憤怒讓木蓮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大聲地朝著賀蘭景怒吼:“彆以為我沒有發現!你對瑛佩說過隻要她去長安、隻要她去長安讀書,她那日問你的問題就能得到解答!”
“你還對長德說過長安有許多他那樣想做武官的孩子!大夥兒一同學習、一同精進!未來不僅是同窗,還會是同僚!”
“你怎麼能哄騙我的孩子!?長德一個不夠,你怎麼能還想從我這裡奪走瑛佩!?”
如果說男兒誌在四方木蓮還勉強能夠理解,長德今後真要去為朝廷效力她也無法挽留。可瑛佩呢?
“瑛佩一個女兒家,她本可以留在父母身邊儘享父母疼愛!待日後她及笄再嫁個知根知底的好人,夫婿便會憐她愛她!若是瑛佩嫁的夠近,我這個阿娘還能多多照拂女兒!”
“此去長安千裡迢迢,瑛佩如何受得了那一路顛簸?便是她不怕顛簸,日後學習艱苦,她又能受得了嗎?就是瑛佩學成,她的苦日子也不會結束!為官、為吏,那可都是整日操勞,難有休沐!”
木蓮既傷心又氣憤,眼底一片血紅。
賀蘭景半分動搖也無。
“你這麼擔心長德和瑛佩,何不與他們一起?”
木蓮瞳孔一縮:“什麼?”
“你既能說出這些,可見你早已經打聽過從這裡到長安有多遠,有多顛簸,長安的女學對於普通人家的女兒來說有多難畢業,為官、為吏又有多麼辛勞。”
“‘蓮娘’,你真的願意做一輩子的‘蓮娘’,被困在這巴掌大的小地方麼?你真的舍得你的阿妹在失去你阿娘之後還要痛失你這個阿姊麼?”
有“蓮娘”就沒有“花木蓮”。隻要木蓮還是“蓮娘”,她就不是花木蘭的阿姊。
若是木蓮堅持不恢複“花木蓮”的身份,那對木蘭而言,她這阿姊便是死了。
“你心中分明有那丘壑,這般騙人騙己又有什麼意思?”
賀蘭景提步,擦著木蓮的肩就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