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碰麵,謝灼依然沒看清對方長相。
女孩子毫無留戀地將褲腿從粉領結手裡抽出,轉身時乾淨利落,長長的馬尾辮在空氣中甩出一道絕情而犀利的弧度,馬靴噠噠噠地踏在大理石地板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唯一看見的,也就是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她眼尾那顆嬌媚冷淡的淚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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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場看台區。
卓一為躡手躡腳地走到裴子妤身後,捂住她眼睛:“猜猜我是誰!”
裴子妤被嚇了一跳,“卓一為你好討厭!”
卓一為笑眯眯地遞過去一束滿天星,“生日快樂!”
裴子妤接過說:“謝謝。”她心思卻不在花束上,朝卓一為身後張望,“那個……謝灼呢?”
“我約他了,他說會來。”卓一為琢磨著謝灼這人向來時間觀念很強,很少有邀約遲到的時候,正打算掏出手機打個電話,看見謝灼從入口處上來。
還穿著一身校服。
“我去,你這也太愛學習了,暑假最後一個星期就迫不及待地穿起了校服。嘖嘖,學霸就是學霸。”卓一為揶揄道,“晚點了啊,你怎麼現在才來?”
“路上出了點事,耽擱了一下。”謝灼說。
今天馬場也不知是辦什麼比賽,看台區人滿為患,他偏偏不是個愛湊熱鬨的人,加上路上莫名灑了自己一身咖啡,整個人心情都不是太爽快。
謝灼戲謔問:“你說要帶我去個好地方,大老遠跑來香港,就是為了看馬賽?”
卓一為還沒開口,裴子妤以為謝灼不高興了,著急接話道:“對不起啊,我聽說你平時喜歡騎馬,所以想叫你一起來……沒想到今天馬場臨時要舉辦比賽。”
謝灼這才注意到裴子妤,他們和裴子妤在隔壁班,平時在學校偶爾會見上幾麵,倒算不上很熟。
卓一為怕裴子妤為難,打圓場道:“哪有,主意是我出的,子妤也是我約的。本來今天是休賽日,誰知道臨時要辦比賽。”卓一為用胳膊肘在身後頂了頂謝灼,壓低聲音說,“哎,今天是人家生日。”
謝灼看了卓一為一眼,對方正對他瘋狂眨眼睛。他垂眸問裴子妤:“今天是你生日?”
裴子妤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嗯……之前有跟你說過的。”
謝灼對這事沒什麼印象,記憶中裴子妤說話總是不敢和他對視,聲音細細弱弱的,要人費好大功夫才能聽清,一直都是沒什麼存在感的樣子。
畢竟是學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學,便順口道:“祝你生日快樂。”
裴子妤很高興:“謝謝你。”
裴子妤去了洗手間。卓一為趁裴子妤不在,屁股朝謝灼那邊挪了挪,臉湊過去,“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看不出來啊?”
謝灼挑了挑眉。
卓一為接著說:“你不覺得子妤對你——”
謝灼耳朵裡塞著耳麥,神情淡淡的,人群的嘈雜聲混淆音樂傳入耳蝸,有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比賽準備開始,騎師牽馬在一樓觀眾席前繞沙圈展示。
“我知道。”
“你知道的意思是——”
“但我對她沒有彆的想法。”謝灼說。
“噢耶!”卓一為激動地搓搓手,“那我可追了啊。”
“……隨你。”
他們身後位置坐的一群人是資深賭客,屁股剛坐下便在討論投注參賽馬匹。卓一為聽了個大概,扭頭回來跟謝灼嗶嗶:“我聽身後那群人說,原來今天這場比賽是香港一個很有名的珠寶巨子以他女兒名義辦的慈善馬賽,今天比賽的獎金會全數捐給慈善機構。”
謝灼對這些小道消息不怎麼感興趣,淡淡“嗯”了聲,目光落在場內一名騎師身上。
是個身材很纖瘦的女孩子,盈盈一握的細胳膊細腰,貼身騎裝將少女窈窕曲線勾勒,一米七左右的個子,纖長筆直的腿落入馬靴中,擋風鏡將巴掌大的臉遮掉了三分之二。
膚白唇紅,光看露在外麵的半張臉,都有種勾人心魄的美。
馬術是當今世上主要運動中唯一允許男女同場競技的項目,但儘管如此,能獲得參賽資格的騎師男女比例也是常年失衡的,速度賽馬情況更是。
於是女孩子在一大票膀大腰圓身材高壯的男騎師中格外顯眼。
卓一為也愣了下,“女騎師?”
身後看客議論紛紛,說女騎師其實就是舉辦今天這場慈善馬賽的珠寶巨子的女兒。這珠寶巨子是出了名的寵女狂魔,一擲千金舉辦馬賽,不過是為了博他女兒一笑。
早也有聞珠寶巨子女兒沉迷馬術,但對賽事並無興趣,今天突然決定參賽,所有人都感覺很意外。
女孩子抽簽排在了四號閘門,她正給馬戴眼罩和係馬鞍。那匹是英國純血馬,足有17掌高,渾身毛發呈流水一樣亮麗的棗紅色,四蹄深黑,在國外曾經拿過許多大賽的獎項,幾個月前剛以2000萬的身價“嫁”到了香港。
英國純血馬無疑是世界短距離馬賽中不可動搖的霸主,瞬間爆發力極強,極速時可達到75公裡,但相對的,這種馬神經係統高度敏銳靈活,通常脾氣暴躁執拗,不好駕馭,為了維持賽馬性情穩定,公馬大多會進行閹割手術。
這匹身價2000萬的馬在英國有個很拉風的名字,叫“尼古拉斯”,來到香港後便改了名,變成了“柳公公”。
柳公公估計是聽見解說員播報自己名字覺得太過丟臉,正扭屁股甩尾巴左右不肯進閘門。而女孩子鼻高唇薄,看上去也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偏偏對馬匹極有耐性。
柳淼淼伸手在柳公公肚子底下來回撫摸安撫,湊到它耳邊說:“乖啊,跑完了獎勵你一根胡蘿卜。”
柳公公哼哼唧唧繼續扭屁股,作為一匹戰績累累的英國純血馬,它身體裡住著一個不屈的靈魂,怎麼可能會輕易折服在一根胡蘿卜底下!
柳淼淼寵溺地笑了笑,又說:“十根?”
柳公公滿意了,乖乖站定讓柳淼淼上馬入閘。
女孩子單手持韁,腳踩上短鐙,輕盈地翻身上馬。
直到開閘前,看客的議論聲都沒停止過。
今天參賽的不乏港圈內許多頭馬率很高的騎師,馬彩是真金白銀下注的,雖說上場的是主辦方的親女兒,但她實力怎麼樣誰也不好說。
卓一為來了點興致,問謝灼:“你覺得今天哪匹是頭馬?”
大屏幕鏡頭恰好移到女孩子身上,她沒用常規或是初學者必須的雙手持韁,而是選擇了單手持韁,說明她對自己的騎術有絕對自信。
藏在擋風鏡後的眼睛平淡,冷靜,分明鑿著:恕我直言,你們就是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