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灼是淩晨四點多的時候被門外的聲音吵醒的。
他們臥室挨得很近,柳淼淼起床時還處在整晚失眠的半懵逼狀態,腳底都是沉的,拖拖踏踏地路過他房間門口,其間手還滑了一下,水杯咚的一聲砸在地麵上,徹底把他砸醒了。
門外劈裡啪啦的響聲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謝灼聽見大門被打開又合上的聲音,走出臥室一看,柳淼淼房間空了。
他皺眉看了眼牆上的掛鐘。
五點半。
謝灼換了校服出門,早餐也沒來得及在家吃,騎車半路,看見女孩子獨自一人走在清晨的大街,彼時天微微亮,很薄一層的天光灑落在她身上。
白襯衫收進百褶裙裡,細細一條的纖腰被掐了出來,雙腿勻韌修長,硬生生把寬鬆肥胖的校服版型穿出了很時尚的美感。
正正當當地背著雙肩包,腳下一雙係帶帆布鞋,還真有了那麼點乖學生的意思。
他看見她走到包子鋪門前盯著餐牌猶豫了會兒,她好像不是很愛吃東西,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裡,食物對她的誘惑力小的可憐。她隻買了杯豆漿,從口袋裡摸出零錢遞給老板娘,然後從旁邊的鐵皮桶抽出一根吸管,放進豆漿杯,撅著唇吸了起來。
大概豆漿還很燙,她不小心被燙到,吐著舌頭吹了幾口氣。
謝灼忽然便很輕地抿唇笑了下。
她走到巷子口停了腳步,歪過腦袋朝裡麵望,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心情很不爽快的東西,嘴唇不耐地抿起,磨了磨牙,將齒間的吸管咬扁。
謝灼停在路口,看見裡麵兩個女生正堵著周晴要作業。
周晴是個小結巴,就坐在他們隔壁那個大組,是英語科代表,成績在重點班的中遊水平,除了上課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她幾乎不會和人主動說話,屬於每個班都會存在的那一兩個“透明人”。
高中同班兩年,謝灼和她好像還沒說過一句話。
至於另外那兩個堵人的,謝灼倒是有點印象。
柳淼淼走過去,抬手將豆漿一滴不留地淋在林曉頭上,又拽著黎欣的馬尾,乾脆利落地把她腦袋摁進了欄杆裡。
黎欣不上不下地卡在兩根鐵欄之間,前後使勁腦袋都拔不出來,嚎得驚天動地,抄家帶口的臟話通通都罵了一遍。
女孩子冷淡地勾唇笑了笑,轉身就走了,小結巴像條小尾巴一樣拉聳著腦袋跟在她身後。
謝灼看著她逐漸消失在街尾的背影,想起當年那個被人圍著欺負的小姑娘。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也是似曾相識的場景,她一個人站在街角,被好幾個男生圍著,那些人用臭得隔著幾條街都能聞到的臟水倒在她頭上。
其實謝灼一直不怎麼喜歡管閒事,一個是因為懶得管,另一個是因為天生性格寡淡。打小出身優越的家庭背景,天資出挑,典型是那種從小被人誇到大的“彆人家的孩子”,因此骨子裡多少有點少爺的清傲脾性在。
但是那天是他第一次想要去保護一個人。
女孩子瘦瘦小小的,雙手緊緊攥著雙肩包的帶子,她明明很害怕,卻還是抿緊了唇死死瞪著那些人。
像是風雨裡那一根脆弱無力的小草,飄搖著,擺動著,無依無助,讓人不由地心疼,想要為她撐傘,嗬護她,想要牢牢地把她擋在身後讓那些人再也不能傷害她半分。
曾經她還不是現在的樣子,怯生生的,像一隻剛剛出窩的小奶貓,你對她好,給她巧克力,她會對你露出小女孩特有的羞赧笑容,那時的她還是可以觸摸的。而現在她是嬌媚冷漠的,像是戴了一層又一層的麵具,把所有人隔絕在外麵,誰也不能捉摸透她。
明明這次她才是揍人的那個,可謝灼還是感覺心疼。
“謝同學?”有人在身後喊他。
謝灼回頭,是裴子妤。
裴子妤臉頰有點紅:“早上好,謝同學。”
“嗯。”謝灼淡淡應了聲,心不在焉。
裴子妤想問謝灼吃早餐沒有,如果沒有的話他們可以一起去吃。卻聽謝灼先一步開口問:“黎欣是你表姐?”
裴子妤愣了愣,說:“是啊。”
裴子妤在他們隔壁班,平時下課經常看見樓下有兩個女生上來找裴子妤,三個人有說有笑,有次擦肩而過的時候,謝灼聽見裴子妤喊了黎欣一聲表姐。
裴子妤見謝灼蹙眉,心情不是太好。
“怎麼了?”她問。
謝灼朝小巷側了側身,嗓音冷淡,“你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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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晴跟在柳淼淼後麵,低聲說:“謝、謝……”
“不用。”柳淼淼走到包子店前,重新買了杯豆漿,聽見身旁傳來幾聲細微的抽噎。
周晴眼睛都紅了,抽抽搭搭的在哭。
柳淼淼皺眉:“哭什麼?”她繞著周晴走了一圈,把她渾身上下瞧了個遍,“好像沒受傷啊。”
周晴吸吸鼻子說:“你、你這樣……她、她們會、會來找你麻煩的……”
柳淼淼輕嗤:“即使我不這樣,她們也還是會找你麻煩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