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周圍的一切讓她無法判斷時間。
她隻覺得渾身酸痛,腿尤其疼,走起路來都開始一瘸一拐。
修行多年,身體素質按理說很強了,絕不是走幾步路就撐不下去的。
一來是因為靈力受到壓製,二來怕是,她確實已經走了很遠很遠。
走了這麼遠,過了這麼久,黎瑤還活著,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因為她沒遇到任何危險。
“怪物”仿佛銷聲匿跡,不願再對她顯露身形。世事似乎總是這樣,你越是急迫地想要做到什麼,偏偏就做不到。你越是避之不及,偏偏就是要讓你遇見。
黎瑤緩緩停下艱難的腳步。
她實在太累了,喘息得厲害,連推出光盾的靈力都不夠了。
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這是來到牆外之後黎瑤第一次聽到不屬於自己的聲音。
她竟然沒有感到害怕,甚至滿懷期待,她都有些搞不懂自己了。
她沒時間糾結那麼多,幾乎是瞬間轉過了身,心跳都因莫名的期待重新快了起來,壓製自身的靈力似乎削弱不了不少?黎瑤很難不去想,是不是謝無極?
是他來了對嗎?
隻有他可以做到這些了吧?
他終於來了嗎?
“謝……”
黎瑤剛說一個字,就如燃燒的火焰一般瞬間熄滅下去。
她看見了追尋她足跡而來的聞葉。
“跟我回去。”
聞葉一落地就要帶走黎瑤,黎瑤渾身酸疼,卻還是敏銳地躲開了他的觸碰。
“彆碰我。”她厭惡道,“彆管我的事,真希望我殺了你的話,就再過來試試。”
想要繼續往前就必須積蓄力量,黎瑤不想在對付聞葉上浪費靈力,轉身繼續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入走在刀尖之上。她低頭一看,腳下不知何時淌了很多水,灰藍混著碧綠,交纏在一起,如同異色的太極圖,也讓人想起謝無極的眼睛。
黎瑤隱約有種接近他了的感覺,顧不上身上的疼奔過去,身後有緊隨而來的腳步聲,黎瑤猛地回頭,陰冷地盯著他:“離開這裡。”
聞葉目不轉睛,不上前也不離開。
“再跟上來,就算是拚儘最後一絲靈力,我也會先解決你再繼續。”
黎瑤的話毫不留情,顯然是對聞葉沒有一點在意的。
但凡有一點感覺的話,也不會是這樣的態度。
聞葉就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安然地站在原地。
黎瑤扭頭就走,沒再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
隨便了,隻要不跟著她,怎樣都無所謂。
她走得果斷快速,急迫地想要見誰的樣子,聞葉想看不出來都很難。
謝無極。
一個連自己的身體和名字都沒有的怪物之子,憑什麼呢?
聞葉胸口悶得生疼,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咳中帶著血腥氣,卻依然沒有任何要趁著還無事發生逃回結界內的樣子。
而遠去的黎瑤,在出來之後,終於見到了從前最害怕的身影。
龐然大物出現在她麵前,一個、兩個、三個……黎瑤覺得自己真是進步了,居然還有心思數,還真的數出了數量——七個。
牠們的身影比過去也多了更多可循之跡,有的觸手無數,形態詭異難以形容,有的卻像是披著鬥篷的人族,隻是過於高大,兜帽遮住了牠的麵孔,但能感覺到牠的視線投注下來。
黎瑤踩在灰藍和碧綠的水中,沒有因這些注視後退一步。
在回應牠們注視的一瞬間,她頭疼欲裂,眼前發黑,差點暈倒,人都快要飄起來了,可她沒有後悔,也沒有避開注視。
她也不知自己在發什麼瘋,竟然還試圖和牠們對話。
“我要見他。”她聽到自己聲音很輕,但還是堅持著說完了,“他在哪?我要見他。”
不可直視神——心底突然出現這個告誡,音色冰冷無情,沒有基質感。
黎瑤無法確定這是不是黑色命魂口中那些“真神”對她的忠告、
其實她自己也很驚訝為何自己可以撐這麼久,隻是因為這次晉境嗎?肯定不止。
頭疼愈演愈烈,黎瑤撐不住地抱住了頭,這一下就看到腕間謝無極曾留下的咬傷疤痕,它正散發著淡淡的輝光。
她幾乎是瞬間清醒,圍繞在四麵八方的七個黑影也跟著消散,隻剩腳下那些顏色詭異的“河流”。
黎瑤心裡一驚,霎時出了一身冷汗,朝“河流”的來處狂奔了不知多久,終於見到了它的源頭。
那哪裡是什麼河流。
是謝無極的血。
真正的他連血的顏色都和人不一樣。
他流了那麼多血,看上去就快要流乾了。
黎瑤瞪大眼睛,如同看到壁畫中受刑的神明,他被掛在巨大的尖刺之上,眉心逆向彎月閃動著微弱的白光,人類模樣的皮囊被折磨得不成樣子,可就是不肯變成“怪物”的模樣。
“讓他接受自我。”
那個聲音又在她心底說話——
“讓他接受真正的自己,放棄虛假的人族模樣,一切就會停止。”
他還在不斷流血,卻始終不肯屈服,沉默的堅守在察覺到黎瑤的氣息時瞬間崩裂。
或許這就是她可以安然走到這裡的原因。
所謂的真神們無法真正讓謝無極接受自身,放棄維持人身。
所以在她來到之後,引導她行至此處。
尖刺上的人緩緩抬起頭,銀色長發從麵頰上拂開,黎瑤站在下方,遙遙地與他視線相交。
她以為自己真的遇到他時會有很多話想說,可唇瓣開合數次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來找你了。”
最後的最後,她隻能說這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