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驚訝,沉雲落背脊離了倚靠的門邊,微微站直了些。
他沒看錯,的確是他的劍式。
和其他劍修弟子以修行劍宗劍法為主不同,沉雲落則是以沉家為主,昆侖劍祖留下的劍譜為輔。
如今修行多年,兩者相融,又有感悟,已自成一派。
因此但凡是見過他出劍的人,都能看出陸遙遙所用劍式的出處。
“這,這到底是用刀還是出劍啊?看著怎麼奇奇怪怪的。”
“是劍!虧你還是個劍修,這點兒敏銳度都沒有,你沒看到他都起式了嗎?”
一開始大家的注意力隻在陸遙遙拿刀做劍用,很是新奇。
要知道刀,劍一類雖都是殺伐之道,可修行之法卻全然不同。
“看來他真是病急亂投醫了,用刀打不過就想著用劍。刀氣和劍意哪能一樣,這樣胡亂使用一個不慎是會遭反噬的。”
“反噬不反噬我不清楚,就有一點,你們難道不覺得這劍式有點眼熟嗎?感覺不像劍宗的,倒像是……”
果然,有人看出來了。
沒有點明,但意有所指的往門口少年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這下不懂的,半懂的也都懂了。
怪不得區區練氣就敢越階應戰,敢情是背後有高人傳授指點過啊。
沉雲落臉色很不好。
儘管那隻是一套入門劍法,可劍修向來視劍如命,除了親近之人一般不會對外傳授劍法。
陸遙遙是看了自己學會的,學了幾成他不清楚,學的如何他也毫不關心。
但有一點,她私底下偷偷練倒也沒什麼,竟然當眾舞出來了。
搞得好像他多照顧她,多看好她似的!
偏偏他還不知道該如何澄清這個誤會,不然的話還得扯出對方和自己同住無涯峰,那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更讓他煩躁的是陸遙遙用的是他的劍式這一點已經被他們發覺了,那她輸了就代表他的劍輸給了一個冒牌貨!
這和當眾打他的臉有什麼區彆?
沉雲落如何想陸遙遙不知道,也沒空理會。
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昨日沉雲落的劍雖出的很快,又有亂葉遮掩,繞是如此,她還是記了個大概。
此時也是一片山林中。
風起,葉落。
陸遙遙眼眸一動,周遭氣流湧動,風聲颯颯裡她看清了對方的攻勢。
大刀作劍猛地橫掃,“哐當”一聲,她第一次正麵擋住了那銀白長刀。
刀柄上的金環作響,刀刃相接,陸遙遙從那刀麵感受到了一股氣息。
像一縷絲線,很淺,很淡。
在她想要細看的時候,又消失不見了。
“有戲!我就知道異星不可能那麼弱雞!這典型的扮豬吃老虎嘛!剛才那一刀那冒牌貨用了八成的力道他單手都能擋住,後麵要贏也不是沒可能啊!”
人群中有人這麼激動說道。
然而,他們並沒有附和他,神色凝重地注視著演武場交手的兩人。
“怎,怎麼了這是?他不是擋住了嗎?這不是好事嗎,應該高興才是,怎麼你們一個個臉色都這麼難看?”
發現他是真的沒有覺察到不對勁,一個劍修弟子歎了口氣道。
“這位道友是樂修吧?你有所不知,我們刀修劍修修行,式隻是形,其神在意。”
見他半知半解,另一個刀修又解釋。
“也就是刀意,劍意。”
“氣凝成意,意斷山海。隻有能凝出自身意的刀修,劍修,才算得上真正的入道。”
顯然,陸遙遙隻學了個形,而那個彪形少年已然有了刀意。
先前那縷絲線,便是他意的具象化。
“我還以為你從沉雲落那裡學了不少本事呢,看來也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
那少年哈哈大笑,先前看到她出招升起的忌憚如今蕩然無存。
“異星大人,你這樣可是沒法讓我下跪道歉的!”
他神情驟然狠厲,那縷絲線從他的刀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陸遙遙圈住。
明明看上去細如發絲,卻鋒利如刀。
陸遙遙稍微一靠近就會被逼近一分,威壓也更重一層。
正在她試圖用刀斬斷脫身,刀風呼嘯,銀白的寒光猛刺了過來。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下一秒後背傳來一陣刺痛。那圈在周圍的線不知何時收緊,割破了衣料,劃傷了她的皮膚。
陸遙遙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讓她避無可避,退無可退,隻能躺平挨打。
[生命值-1。]
聽到係統的提示音,陸遙遙還沒來得及反應,左右兩側又是一道血痕擦過。
[生命值-1,生命值-1。]
?!淦啊!
好你個濃眉大眼!說好的比試點到即止,竟然陽奉陰違暗下狠手!
一般輕傷她的生命值是不會掉的,像現在這樣連掉三點隻能說明一點——這線傷到了她的內裡!
觀戰大多數人看不出來,自以為陸遙遙隻受了點皮外傷,沉雲落和個彆修為高的人看出來了對方並未留手。
少年皺了皺眉,抱臂的手不自覺鬆開,搭在了腰間的桃木劍上。
比試分高下,可刀劍無眼,總有誤傷或有人蓄意報複的情況,因此主持比試的人要在釀成悲劇之前強行阻止。
沉雲落便充當的這個角色。隻是他並沒有立刻動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既不喜對方用自己的劍法對付那樣的貨色,又不願陸遙遙輸給那冒牌貨,折辱了他的劍。
或者,在他的潛意識裡這些都歸為一點——他不希望陸遙遙輸。
想到這裡,沉雲落薄唇微抿,神色晦澀不明。
“都馬上要授課了你們還圍在這裡做什麼?”
一道聲音從門外響起,觀戰的眾人一驚。
一個身著蒼藍道袍的修者負手緩步走了過來,若是陸遙遙這時候注意到這邊,必然會驚訝地發現對方的麵容和秦幽蘭有六七分相似,隻是前者的五官要硬朗許多,周身氣勢更是不怒自威。
“秦長老。”
眾人慌忙朝著修者行禮。
他沒有回應,視線越過他們,落在了沉雲落身上。
“怎麼回事?”
平日裡麵對其他長老都態度倨傲的少年,此刻見了對方,竟規規矩矩行了個劍禮。
禮數周到的讓人大吃一驚。
“沒什麼大事,就是宗門弟子和外派的一個弟子手癢,見距離上課還有些時間,在此切磋比試罷了。”
眾人一愣,顯然沒想到沉雲落會這樣避重就輕。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昆侖苦無異星久矣,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人冒出來說自己是天降異星,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一次他們之所以信了個七八分,主要是因為這彪形少年資質的確不錯,加上又是生麵孔,在前腳異星出世後腳就出現了,著實太湊巧了些。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和以往單純冒充異星招搖撞騙不同,這回是真正舞到正主頭上了。
沉雲落是奉天劍宗的弟子,一個眼睛裡那麼容不得沙子的人,就算不親自動手教訓對方,也不應該就這樣輕描淡寫的以“切磋比試”為由揭過。
難不成是怕秦長老將其定性為私下鬥毆,由此牽連到陸遙遙?
這倒是有可能,畢竟沉雲落連向來不外傳的劍法都傳授給了對方,可見兩人關係親近,這般維護她也是意料之中。
然而秦長老卻不是好糊弄的。
他聽後眼皮掀了下,淡淡說道。
“是嗎?”
“原以為以你這眼高於頂的性子,除非是金丹以上境界的比試你才會賞臉來瞧上一眼,像今日這種水準的你竟也來了。倒是稀奇。”
秦長老顯然不信少年的說辭,他冷哼了一聲,捋著胡須不經意問道旁邊的一位弟子。
“你且與我說說,裡麵交手的那兩人師從何人,姓甚名誰。”
被cue到的弟子不是彆人,正是先前與陸遙遙攀談的少年。
他不敢隱瞞,如實相告。
“回長老的話,我對此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那個身材高大的刀修是個冒充異星的冒牌貨,而另一位是……”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從頭到腳都平平無奇,放在人群中都不一定能找到的瘦削少年,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秦長老冷聲道:“是什麼?”
“是真正的昆侖異星。”
此話一出,秦長老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有了變化。
如果說先前他隻是冷漠淡然,那麼此刻便是真正的沉鬱不虞。
那弟子見此心下一慌,不知自己無意間說錯了什麼,正要跪下告罪的時候。
對方冷著眉眼,涼涼掃向沉雲落。
“什麼時候的事?”
彆人聽得雲裡霧裡,少年卻知道,秦長老問的是陸遙遙什麼時候入的劍宗。
沉雲落悶聲回答,“就這兩天。”
“仲堯卜算昆侖以南,天降異星,讓我和聞浩然一同下山去尋的。”
說到這裡一頓,又道。
“我以為你知道。”
“我知道什麼知道?我這兩日閉關剛出,我上哪兒知道……”
秦長老戛然而止,猛地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