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與天同壽。]
他垂眸,[若是你膩了不想活了,我們便塵歸塵土歸土。然後再入輪回來生相逢。]
後來陳辛擇才知道,身死輪回的隻有她。
任知秋劫數未渡,身消道隕,散於天地。
他們不會有來生,更不會再複相見,再複相逢。
……
“這兩人一個逆亂天命,一個助紂為虐,有這樣的結果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聞浩然對兩人落得如此下場唏噓的同時,更多的是覺得罪有應得。
陸遙遙對他們下場如何並不在意,關注的是另一個事情。
“所以陳辛擇還能入輪回?”
若真是如此可就太不公平了。
十萬將士因她的一己之私獻祭於魔陣,二十年來受魔氣侵蝕飽受折磨,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佛器度化雖無法起死回生,卻總算可以安心投胎輪回了。
任知秋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身消道隕,身魂散於天地,再無往生的可能。
可陳辛擇竟還能輪回,實在讓人憤懣。
聞浩然道搖了搖頭,卻道:“其實有時候生不一定是好事,不是有個詞叫生不如死嗎?”
見她還是不懂他的意思,他繼續解釋。
“師弟剛入道沒多久,可能不太清楚一些天道法則。其實輪回這個概念隻在凡人,他們身死後能重新投胎為人,但是修者一旦身死,就回歸於天。”
這和末法時代大能們為天地獻祭,以身回饋養萬物是一個道理。
也就是說修者是以天地靈氣修行,與天爭命數的,他們沒有輪回一說。
不過若是把他們還沒完全消散的神魂重聚的話,再找到與其相匹配的軀殼相融的話卻有重生的可能。
當然,大多時候是沒那麼順利的,所以有些修者為了活下去會在瀕死之際選擇奪舍。
但是任知秋將金丹和神魂全部給予了陳辛擇,為她褪凡身塑仙體。
因此他再無得見天日的時候。
不過陳辛擇還沒來得及將金丹和神魂完全融合,便被陸遙遙給一劍誅殺了。
她這種情況隻能算是半步踏入仙途之人,簡而言之就是一半仙體一半凡身。她還有得入輪回的機會。
陸遙遙皺眉,“這有什麼生不如死的?這不對她是好事嗎?”
少年笑了笑,“什麼好事?她那一半凡身會讓她無儘輪回,另一半仙體則會讓她永遠記得每一世的記憶。像陳辛擇這樣帶著業障罪孽而死入輪回的人,她的每一次輪回都是劫。或為畜,或為妖,或為人,世世都會在苦難中度過。”
“有時候記得可比忘了更痛苦十倍百倍,她能輪回不是幸運,是在承遲了二十年的因果報應。”
聽到聞浩然這話,先前還覺得太便宜了陳辛擇的陸遙遙沉默了。
對陳辛擇來說,這樣的結果也可稱得上罪有應得了。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苦難從來不是作惡的理由
“那也是她活該。”
陸遙遙不大想繼續這個話題,問道。
“對了師兄,你要跟我們一起離開嗎?”
他們的天命令已經完成了,不出意外等明日歸墟內的濁氣完全散去後他們就會離開靖國。
就是不知道聞浩然的人劫渡了沒,是不是還要再繼續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再回宗門。
聞浩然微微頷首。
“師弟你應該也猜到了,我是凡人出身入道的,我的人劫無非就是斷塵緣。”
修者斷塵緣分兩種,一是斷紅塵,另一種是斷親緣。
聞浩然入道的時候年歲尚小,在凡塵並未成婚,沒什麼紅塵可斷,所以他是後者。
一般這斷親緣是等到親人壽終就寢時候,修者最後來送他們一程。親人身死入輪回,便徹底與凡塵無瓜葛,真正可以放下一切羈絆入道修行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時間來算,聞浩然最少也要過個二三十年才會下山斷這塵緣。
不想遇到了任知秋和陳辛擇逆亂天命這事,靖國納入了歸墟,外界十年,裡麵卻已逾兩三百年。
後代聞家軍全軍上下更是慘遭獻祭,竟隻留下聞人傑一脈。
仲堯掐指一算,暗道不妙。
若是這時候聞浩然再不入歸墟,等到聞人傑也身死,可能就斷不了這塵緣了。這才著急忙慌讓他引神魂入此境。
“我入歸墟的時候聞人傑已經身中魔氣,奄奄一息,撐不了多久了。我不得不用神魂撐到他執念消去的那一日。”
陸遙遙和白十九,乃至於任知秋他們都以為聞人傑一介凡人之所以能夠撐那麼久,是因為聞浩然神魂的支撐。
實則不然,聞浩然的神魂並不是為了支撐他活下去,是為了讓他保持意識清明。
聞浩然提到這裡,神色有些明滅。
“聞人傑的意誌力很強,一般凡人是不可能從魔物手中強奪回身體的,他成功了,我來的時候發現他的靈魂已經將魔物給壓製住了。”
“甚至反噬魔物。”
若是他當時不以神魂入體,聞人傑早就入魔了。
他薄唇抿著,“說實話,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求生欲這麼強的人,我覺得驚訝又詫異。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都已經那麼痛苦了,靈魂被撕扯得不成樣子了,卻還想要活下去。”
聞浩然抬眸,注視著陸遙遙道。
“後來我陰差陽錯在四方焚魔陣中被用業火將我和他的身魂融合,我有了他的記憶,這才知曉他是放不下仇恨,放不下靖國。”
“他這般求生,是想撐到靖國無恙,山河安寧的那日。”
陸遙遙心下一動,想起之前聞人傑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聞浩然朝著她勾唇笑了笑,眉眼中隱隱有聞人傑的影子。
“所以多謝師弟。”
他又對一旁的白十九致謝道。
“還有白道友。若不是你們接了這道天命令,解決了任知秋和女帝,扭轉了國運,改變了靖國亡國的命運,讓一切真相大白,更讓兩國免於戰爭,完成了聞人傑的執念。我這個人劫恐怕是渡不了的。”
聞浩然能夠感覺到在陸遙遙殺了陳辛擇後,原本他這具身體中那一直都暴戾躁動的靈魂終於平靜下來。
他們走後或許少年依舊隻有三個月,或是一個月的生命。
但是至少他心願已了,不用帶著執念化成怨鬼,能安然入輪回了。
白十九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不用謝,你,不對,是你後人也提供了不少線索,幫了我們不少。”
“對了陸遙,你過來。”
他對陸遙遙招了招手,後者雖莫名,還是走了過去。
“怎麼了?”
剛才陸遙遙和聞浩然說話的時候少年就異常安靜,也不做聲,她還以為對方是被忽視了不高興鬨脾氣了。
誰知餘光看過去的時候發現白十九根本沒注意他們這邊,一直低著頭繞著仙人廟四周踱步,好似在找什麼。
白十九:“還能是什麼,當然是給你找你掉落的機緣啊。”
他說完有些不滿地蹙眉瞪了她一眼。
“誒不是,你這人怎麼回事?自己的事一點也不曉得上心。得虧你是同我一起,若是換作旁人,你這般心大,對方早就拿了你的機緣溜之大吉了。”
陸遙遙笑著回道:“可你又不是旁人啊。”
這話她並非是為了順毛隨口一說的假話,一開始時候她對白十九的確是處處防備,哪怕對方是原主的好友,她也隻把他當成尋機緣的組隊人,並不信任。
可經過這麼些日子的相處,白十九對她的好她都看在眼裡,她是真的把他當朋友,當自己人了。
此話一出,白十九再大的火氣也沒法撒了。
他有些高興又有些彆扭,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假意咳嗽了下。
“咳咳,不說這個了,回歸正題。”
白十九踢了踢麵前的一塊坍塌的金身像。
“諾,如果我沒感知錯的話你的機緣應該就在這佛眼裡麵。”
他想到什麼,歪頭問道:“要不我幫你砸開?”
這塊金身是佛器的一部分,儘管沒有完整的金身像那麼固若金湯,要破開也挺費勁兒的。
陸遙遙搖頭拒絕,“算了,多謝你的好意。我怕你這一拳下去不僅把金身砸了,也把我好不容易的機緣砸了。”
彆人或許不一定,但以白十九那恐怖的實力來說還真有可能。
白十九噎住了。
他側身讓開,“嘖,行吧,你來。”
陸遙遙雙手緊握劍柄,凝聚劍氣,對準上麵的裂痕蓄力一砍。
“哢嚓”一聲,佛眼從中斷成兩半。
緊接著一道幽藍的光芒乍現,一股巨大的靈力波動滌蕩山林,直破蒼穹。
好在這動靜持續不久,很快就停下來了。
陸遙遙緩了一會兒,確認安全後這才定睛看去。
是一塊藍黑色的……石頭?
沒錯,就是石頭,至少外表是這樣。
坑坑窪窪,麻麻賴賴,一點都不圓潤。唯一和普通石頭不同的是它的顏色,還有上麵黑色蜿蜒的紋路。
聞浩然和白十九都傻眼了。
聞浩然:“這是什麼?”
白十九:“好怪,再看一眼。”
陸遙遙沉默了一瞬,挽尊道:“可能是一塊尚未經過打磨的璞玉吧。”
聞浩然恍然大悟,笑著誇讚:“果然是物隨其主,怪不得它會是你的機緣,師弟也是一塊尚未打磨的璞玉呢。”
謝謝你,捧場王。
她抹了把臉,上前將那塊石頭,哦不,璞玉拿了起來。
結果剛一碰觸到,那石頭突然發熱,陸遙遙感覺到指尖一燙。
下一秒那石頭飛了起來,猛地朝陸遙遙胸口砸去。
臥槽!
陸遙遙下意識引劍去擋,不想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那石頭穿過她的手臂,徑直進入了她的體內。
???
進去了?!
“這怎麼回事?它怎麼就突然進去了?”
她慌忙問白十九。
“我會不會是被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給寄生了吧?”
白十九摩挲著下巴盯著陸遙遙仔細打量了一番,“寄生倒不至於,你這個應該是一塊靈玉,沒準還是神品級的,我能感覺到它裡麵蘊藏了很強大的靈力。”
神品級的靈玉一般是混沌初開形成至今,吸收了無數天地日月靈氣。這種靈玉可遇不可求,於陸遙遙來說是難得的機緣了。
“不過這種靈玉一般是很難吸收的,大部分修者得到它都會選擇將它鍛造成法器,你這種……”
陸遙遙:“不好吸收?”
嗖的一下就進去了,還不好吸收?
白十九:“你先聽我說完。”
“它這是主動進入你的體內,說明你和它屬性各方麵都極為契合,沒有任何排異情況。”
聞浩然順著解釋道:“也就是說,師弟,你可以完全吸收它,不過不是一下子,是慢慢吸收。這對你提升修為,修煉術法都大有幫助,於你百利無一害。”
他說完有些羨慕地看著陸遙遙。
不愧是異星命格,氣運之子,這運氣真是沒誰了。
這機緣或許不是多百年難遇,但是正如白十九所說,像這樣的靈玉是無法直接吸收靈力,納為己用的。
因為靈玉不是靈獸,它雖有靈力卻是死物。一旦開始吸收靈玉的靈力,靈力不儘它是不會停下來的。
像那些修為高深的大能,他們靈脈磅礴,隨便怎麼吸收都沒事。
可修真界的大能有多少,又有幾個能一次性吸收一塊神品靈玉而不爆體而亡?
所以說陸遙遙這樣能和靈玉融合,不會因靈力過甚而自爆的,實在少之又少。
“原來如此。”
知道這石頭在她體內非但沒有危險,還大有好處後,陸遙遙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她拍了拍胸口,而後將劍收好。
一陣微弱的靈力波動從身旁傳來,陸遙遙順著看去,發現是白十九身上的。
白十九低頭一看,是他腰間的玉牌。
“差點兒把這東西忘了。”
這是接天命令時候入歸墟的玉牌,上麵刻著他們兩人的名字。隻有等到完成天命令時候才會消退。
此時這個東西已經沒用了。
白十九剛要把它取下,陸遙遙三兩步上前,一把拽下翻看。
可她來晚了一步,上麵不僅白十九布的掩蓋真名的術法消失了,連字跡也消失了。
陸遙遙看著光滑如鏡的玉牌,嘖了一聲,順手將它又扔了回去。
少年接住,看著陸遙遙一臉不悅的神情,一下子便猜到了她剛才是急忙上前想看他的名字。
白十九勾唇,那雙星目流轉著漂亮的眸光。
“這麼好奇我的真名?”
陸遙遙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好奇啊,可我好奇有什麼用,你又不會告訴我。”
本來因為陸遙遙沒認出他來而有些生氣,故意藏了真名想讓她自己想起來。
可她是磕碰壞了腦子失憶了,也算事出有因。
白十九思考了下,回道:“成吧,我告訴你。”
陸遙遙眼睛一亮:“真的?”
他話鋒一轉,“不過我有個條件。”
“……我就知道。”
陸遙遙癟了癟嘴,但是終究好奇心占據了上風。
“成,你說吧,什麼條件?隻要是在我原則範圍,力所能及以內的,我都可以答應你。”
白十九:“也不難,你也肯定能做到……”
說著他視線往下,落在了陸遙遙的胸口位置。
陸遙遙眼皮一跳,隱隱覺察到了他的意圖。
“你把你淬體的秘訣教給我,如何?”
“……”
淦啊,她就知道!
你這簡直是在為難我胖虎!這讓我怎麼教,教你變性嗎,這樣你就可以擁有傲人胸肌了?!
陸遙遙在心裡瘋狂吐槽,表麵上卻不露聲色。
她深吸了一口氣。
“……可以,不過我這秘訣因人而異,你練出來是什麼效果我可不保證。”
白十九:“成交。”
他生了一顆道心,無論修行什麼都一點就通,他對自己很有信心。所以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陸遙遙盯著他,視線灼熱,催促道。
“好了,你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了吧。”
白十九指尖一動,袖中兩隻靈蝶翩然飛了出來。
隨著它們所過之處,金色的靈力在半空中慢慢書寫出了兩個蒼勁的行書。
陸遙遙一愣,順著那兩個金字看到對麵少年含笑的眉眼。
“太乙白殊。”
“多年不見,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