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整個破廟，都隻有血從紫袍破碎頭骨流下來的濕冷聲。
林雙一手離廟門木沿，隻有半個掌心的距離。
她望向廟中的男人。
不，準確的說, 應該是妖。
他雙眼赤紅, 墨黑瞳孔好像染了血, 而變得煞氣十足。
原本身後墜到腰間的墨發，隻簡單戴了個玉冠，可此時根根銀毛炸開，每一根延長拖曳到他腳邊，似乎也沾染了紫袍的血, 尾尖根根殷紅。
林雙隻粗看一眼就覺心驚肉跳, 根本無法細查, 這到底是他本身發色, 還是被這紫袍男子的血染上。
因為他赤紅瞳孔, 此刻一瞬不移, 俯視著她。
平靜無波的表情，嗜血的眼神, 激得她後頸一陣發涼，又麻地似乎失去知覺。
林雙低頭，咬了下舌尖。
他不止凝元七層。
她97個化氣丹田縱使cpu燒起來, 加上所有功法增益，也頂多製服凝元五層。
她此刻修為不如他。
恐怕逃，都很難。
林雙閉眼。
想到今日抓到的雪白圍脖，真實的暖軟，宛若生長在他身上的感覺。
還有剛才發簪纏繞毛毯，怎麼都扯不動……
後來還掉下了兩根毛, 纏在發簪上。
她就覺得有些怪異。
還有鎮川以來，他們勘破彼此的實力偽裝……
果然，他對她也有了警覺。
她望向麵前拖著屍體看似暴走、但神色卻並未失去理智的皇甫淵，心中連連後悔。
一炷香，是他對她的試探！
如果她能力不足凝元，一炷香就解決不了有血丹增幅的道童，趕不到此處，看不見他暴走。
那縱使她對他身份有所懷疑，他也能繼續放任她在身邊，當做不知道，繼續上鎮川石層。
因為她不足凝元，太弱了，對他沒有任何威脅。
但如果她一炷香趕來，說明她實力遠超凝元之上，就對他可能產生影響。
所以這大妖精就故意設下一炷香的時間界限。
故意暴露，讓提前趕到的她看到他暴走場景。
此刻殺了她，他就有了理由。
於他自己的道心不損。
——保護自己，斬殺發現自己秘密的人！有什麼錯！
好毒。
這男大妖精。
林雙無奈睜眼，看向此刻一身銀毛蕩漾的眉眼妖異男子。
這個妖豔美男，這個男大妖精，完全抓住了她的命脈！
一炷香。
她怎麼會在外麵浪費一炷香，在莫名其妙的捉拿盜賊事上。
不可能的！
她忍不住，會來找他，早點解決，早點回去休息！
林雙輕輕一歎。
望向這目露嘲諷、且審視看向她的大妖精。
隻要說錯話，他就會把她當場哢嚓了罷。
她歎息低頭。
“對不住……師兄……我不知道你跑來化妝了。”
皇甫淵嘴角一瞬抽搐。
林雙右手下按，撐在廟門門沿。
“是我不體貼，說好一炷香，就不該來催你。哎，化妝步驟多，慢一些出門很正常。
我應該耐心些，是我不好，不守時，你要怎麼樣原諒我？”
皇甫淵赤紅的眼，目光跟著，落在她前進一步的右手上。
林雙看他視線移動，又試探地伸出左腳，踏入廟宇。
皇甫淵眯起眼。
林雙左腳頓在半空，試探地伸起左手，先靠近他。
皇甫淵挑眉，抬起下巴看她。
林雙彆過頭，輕咳一聲，“我在書上看到的，遇到陌生狗狗，先讓它聞一聞。”
“讓狗狗知道，我是無害的。”
“……”
“大寶，你是狼還是狗啊？”
“…………”
她以為他是犬族、或狼族。
皇甫淵眼中血紅一瞬褪去半成，垂下眼瞼，沉默。
“師妹，再讓我聽到這個名字，我可能也想把你的頭擰下來。”
林雙抿唇。
暴力。
“大寶，你昨晚推我下湖，還記得吧，大明湖畔慘死的我的分身紙替。”
“師兄這算抵一次，我們扯平了，怎麼樣？”
皇甫淵低頭看她。
道心是騙不了自己的。
無論是人還是妖。
她此刻沒有傷害他的意思，表達地清清楚楚。
殘害一個對自己沒有損害的無辜者，尤其還有因果牽連，終有一日，要得到反噬。
見他不反駁，林雙暗中收回一直扣在右手手心的疾行符。
迅速伸腿邁入這間小破廟。
“師兄有什麼發現？”
她永遠知道怎麼一箭雙雕，轉移話題。
及時止住他想乾脆殺了她的心思，強行被她帶著環視已經布滿蛛絲的佛像。
皇甫淵低眉，朝她扔出一麵血鏡。
林雙當即用絲帕包著，目視這一麵巴掌大的銀質小鏡。
朝上的霧氣籠罩鏡麵裡，映著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一層層排列百寶架。
她火眼金睛運轉，一瞬找到其中的三階寶刀、定元針等物。
還有好多個架子上，隨意扔著的清水宗弟子腰牌。
不僅如此，還有山海宗弟子的。
嗬，好大一個賊窩。
修真者作案真是麻煩，轉移贓物的方式太簡單了。
要捉拿歸案，實在耗費搜查人力。
隨身小鏡，就是個移動儲藏室。
“四階法寶……”
林雙轉頭，看身後正捏訣出水、慢條斯理清洗雙手的男大妖精。
他瞳孔似乎已經恢複黑色。
但原本一頭黑發，仍舊白中大片銀紅夾雜，幾乎曳地，還沒變回去。
“狗與狼也有三花的嗎？”
皇甫淵清洗手指的動作一頓。
“彆生氣，師兄，隻是一些信息搜集。”
林雙攤手，說話間繼續檢查這廟宇有無異常。
“拜入清水宗的妖修，有好幾個。我們都是和平共處的。”
“從前我在外門的室友也是妖族，你知道水中貴族吧？珍珠白貝。”
皇甫淵高高挑起一側眉。
水中貴族？
誰？
白氏妖蛤？
他一聲嗤笑。
白氏一族，綜合實力，在妖界水域排不進前三。
“師妹最好暫時彆踏入妖界。”
皇甫淵擦完手，就拿出丹爐，把紫袍殘軀塞了進去，指間一團靈火點燃。
地上當即掉落一枚玄鐵令牌——天機。
“……”
林雙眼角抽搐地撿起令牌。
目光停在那塞了殘軀的丹爐……以後她都不能直視他拿出來的丹了！
怪不得他每次提到丹爐，就一臉厭惡！
你是真讓人火葬場啊！
“妖族，每一支都有明確領地，強弱之分。隨意混淆，會被其他族群撕碎。”
皇甫淵說著，麵上已恢複了平時的從容。
好像他此刻不是在毀屍滅跡，而是在處理什麼光明的正經事，一臉聖潔。
林雙瑞思拜。
他這情緒切換的流暢度，完全不輸給她。
她低頭，看見紫袍掉落在地上的芥子袋。
108道神識，抽絲變幻，立刻解鎖。
她沒一會兒就從裡麵拿出了一個玉簡。
靈氣激活。
竟是長長的肥羊名單。
【剛一：進入洞府失敗，潛入時清醒
……
白羽……
陳興川：不在洞府，近身時突然察覺異樣。
……
孟錙：陣法書冊，待
皇甫淵：寶鼎，待
林雙：化氣，疑似有寶？待
……
袁和：功法書，待。
……
】
林雙恍然。
她原來也在肥羊清單裡。
怪不得盯上了她的紙替。
但白羽的名字，沒有與他們緊挨在一起。
不是一批次記錄的肥羊。
“原來我們三人早就在人家待辦事項裡了。”
林雙倒抽一口氣。
食堂表演，也就是讓道童把偷盜他們提在了第一順位。
不表演，人家遲早也會找她。
嘶。
她還是太高調了。
要不是這任務，恐怕就被拖慢了鎮川曆練的速度。
這名單裡還有不少讓她眼熟的名字，都是在鎮川紅榜中見過的，隻有少數名字很陌生。
林雙微妙地挑眉。
“師妹，你打算回去如何對孟師弟、徐祥師兄說此事？”
旁側的皇甫淵已經到了清洗火葬爐子的步驟。
嫌棄的眼神，轉到她身上。
“道童口中的這尊者，這個紫袍……嗯，他什麼修為？”林雙好奇。
皇甫淵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林雙懂了，是不能與考官師兄說實話的程度。
看來她的感知沒錯，這紫袍至少凝元七層之上。
而皇甫淵身體病弱，凝元入門。
她則是如假包換，一個化氣三層。
作孽啊，怎麼就把一個凝元七層乾掉了呢？
渣都沒剩。
“嗯，就說本要傳音叫管事師兄來，結果把人嚇得逃走了——”
嘖徐瑞師兄，徐祥師兄。
頂罪工具人。
皇甫淵一聲輕咳。
瞬息大片血跡飆射，身形晃動，境界降至化氣大圓滿。
仰麵倒下去。
林雙：“！”
皇甫淵蒼白嘴唇，扯出一道淡笑，“那就全靠師妹了，我已力竭。”
說罷，黑睫顫動，虛弱閉上眼，倒在她懷裡。
她伸手摸脈，冰冰涼涼。
氣息混衝直撞，血脈逆行倒流。
經脈也是多有斷裂的舊傷痕跡。
“竟然不是裝的。”
她一直以為他之前都在偽裝。
原來，剛才他是在拿命試探她？
看來她97個丹田用cpu燒毀的極端方式，以後也能在他眼前逃走。
林雙搖頭，順手摸了幾下他毛茸茸的發尾，又摸幾下。
“師妹，我醒著，隻是力竭，站不起來……”
“……”
【小愛提醒，休憩時間還有39息結束。】
“師兄，再rua三下，就三下。”
“我把你背回去，還要與管事師兄、孟錙小白解釋，很辛苦的。”
“要不摸三十九下？”
“……”
皇甫淵黑睫顫動。
林雙滿意點頭，又狠狠rua了把，才召喚飛劍。
【小愛導航為你服務，已定位到清水宗位置。】
【是否開啟自動駕駛模式？】
“是。”
林.說好背人.雙，一路讓飛劍自動駕駛著回清水宗。
降落內門，就點開小愛符籙語音，對著內門管事處焦急等待的孟錙、白羽、管事師兄徐祥一陣錄播輸出。
“是這樣的，道童開傳送符把我與皇甫師兄一同傳送走了，我們一睜眼就在賊窩。”
眾人：“？？”
“等下師妹，如何做到的？”徐祥還要細問，但很快被林雙製止。
顯然她沒準備這個答案。
“都是敵人太奸詐。”
林雙沉重道。
躺在她寬劍上的皇甫淵，嘴角抽了下。
儘量不去看那昏迷的道童。
師兄徐祥還想再問，手中就被林雙塞入一麵四階寶鏡。
“師兄，你快點點贓物。”
徐祥師兄果然被她轉移注意力。
低頭一看寶鏡，他就倒抽一口氣。
蒼天。
這麼多……不整齊的擺放！
寶刀、功法書堆在一起，弟子腰牌東歪西斜。
定元針散亂在外，都沒齊平放著！
還有山海宗跟清水宗的混在一起！
難受。
他看一眼就難受到識海發顫。
徐祥臉色難看地掐訣，一瞬進入寶鏡，消失在他們麵前。
鏡子啪嗒掉落在地。
他進去整理贓物了！
“師弟師妹，你們稍候，等我整理完畢就出來給你們結算此層通關獎勵。”
林雙乖巧地連連點頭，“好的師兄。”
轉身，她就看向心疼把鏡麵撿起的孟錙，“我們撤，師兄沒半日絕對出不來。”
“四麵貨架，哎呀，這收納費時。”
“……”
“等下不對，徐祥師兄對整理肯定吹毛求疵，這會影響哦們去下一層鎮川的速度。
我得給徐瑞師兄發個傳音，問問他在做什麼。”
皇甫淵：“……”
孟錙、白羽：“……”
可憐的管事師兄，外門的與內門的。
*
傍晚，白羽就與他兩位隊友一同回到鎮川了。
孟錙在1700號洞府的靜室中盤膝擦刀，時不時偷瞄，一軟榻、一竹椅在外麵曬月光的人。
他豎起耳朵，卻沒聽見他們說話聲。
“咳。”
孟錙重重清了下嗓子。
見他們還是沒反應，他拿著刀就快步走到門口。
“你們兩個，真在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腦子一熱，沒想到要放長線釣大魚。”
“一看他摸上小白那把十萬靈石的刀，我就識海要掀起來的痛了！”
孟錙說著，就胸口起伏，好像又有十萬靈石在他眼前沒了。
讓他眼睜睜看著小賊把刀奪走，他吃不消。
簡直把他千刀萬剮一樣。
“哎，我承認，我是衝動了，才激得他當場傳送逃走，差點讓這層試煉失敗。”
“但你們也不需要從一回來，生氣到現在吧？”
“這樣，下次哪一層因為你們失敗，我也不說你們，行不行？”
孟錙耳畔淡紅。
很快沉重道，
“我向你們收的茶水費，降到15靈石一位。”
“不能再低了，真的，已經是我戳心價！”
“以後鎮川，我一直替你們開車，呸，禦劍，行不行？”
他說完，軟榻、竹椅上的兩人還是對他冷冰冰，一個麵無表情，一個病懨懨臉。
孟錙咬牙，垂下肩膀轉身。
“切，不理就不理。”
他扛著刀，就走回洞府內。
【滴，觸發回複關鍵詞‘不理’。】
孟錙眉腳一陣跳動，仿佛想起什麼。
【小愛自動答複，為你服務。】
【你好，林雙正在放空中。她給自己貼了單向鏡麵符。】
“！”
孟錙一步踏出，朝病懨懨的曬月光皇甫淵眼前伸手。
也見他墨黑瞳孔動也不動。
【你好，皇甫淵也在放空中。】
“！！”
【滴小愛，檢測到你的靈氣，出生入死II級小夥伴鎮川孟錙，是你！】
孟錙嘴角抽搐，扛著刀深吸一口氣。
“知道了，你給我閉嘴！”
什麼啊，放空不帶他！
兩人就共同出去一次，回來就排擠他！
【出生入死小夥伴專屬：放空專用共享設備，您是否需要？】
【按1，單向鏡麵符，50靈石/一柱香】
【按2，雙耳仙樂降噪耳機，100靈石/一炷香，類型有喜悅篇靈箏、悲傷篇二胡、沙雕篇嗩呐……】
“……”
草。
孟錙轉頭。
破案了。
皇甫師兄不是針對他，林雙也不是針對他。
他們是太尊重他了！
深刻了解他不會給錢。
這種尷尬拒絕的場景，他們就不讓他來了。
孟錙鬆了口氣，笑著回到屋內。
他又可以了。
林雙腦子不正常，人還是可以的。
皇甫身體不正常，人也是可以的。
【小愛一號機（林）：皇甫師兄，我想了想，避免未來觸到妖族雷區，你能回答我一些問題嗎？】
皇甫淵在竹椅中的單向鏡麵符，腰間震動。
小愛二號機發出神識傳訊。
他一怔，忘記還給她了。
【小愛一號機（林）向二號機發送《人妖和平共處調查問卷WORD》】
皇甫淵挑眉。
她還挺尊重妖？
在外行走，他第一次看見這個。
他沒動，神識卻操作點開。
刹那一串長長的清單出現在他識海中。
【你的品種是____】
皇甫淵呼吸驟停，直接跳過這題，又往下看。
【請問，你與貓是否不和？傳說犬貓不和，以後若是我養靈貓，可以再和你一起入鎮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