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劍碑, 位於養蠶屋後的山穀內。
穀中矗立數把長劍，可能是趙家先輩留下的，有些完好, 有些早已斷裂生鏽。
此刻一柄柄散著森冷餘威，插在高聳入雲的劍碑旁。
“砰——”
一聲巨響，劍碑猛烈晃動。
水靈劍的劍氣，水色靈光，仿佛萬丈波濤, 一瞬席卷到凝元九層的刻度位置。
劍痕深入石碑一半, 仿佛要攔腰截斷了它！
【！】
【！】
林雙虎口崩裂，寬劍一瞬脫手而出，但被她袖中飛出的八隻小愛符籙踉蹌托著，又撿回了她身邊。
她撐著劍, 就單膝跪地。
眼中赤紅一片。
超出身體極限的凝元九階劍氣，一劍就讓她眼底的血管都裂開了。
“師姐！”
趙珂然忙上前，把丹藥塞進她嘴裡。
但林雙搖頭，咬碎了口中從剛才起就壓在舌下的五階恢複丹。
一瞬，她氣息穩定, 身體的破損經脈緩緩修複。
她撐著趙珂然的手站起來，“沒事，之前做過實驗。”
在李家村練級個月, 如果沒和孟錙他們做配合訓練, 那就不是她了。
早就知道有團戰, 怎麼可能不提前準備？
林雙站起身, 看向眼前高聳入雲的劍碑，而後看到了旁邊拿著劍的趙家兄妹。
一個凝元大圓滿。
兩個凝元九層巔峰。
他們人也在看她，目光驚歎、欽佩又是可惜。
“林雙, 你確實值得我們人使出最強一劍。”趙錫開口。
周圍趙家子孫都是鄭重頷首。
【哎。】
【人合招，甚是驚豔。】
【……林雙做到最好了，可惜，合招之下，她終究也隻到凝元九層，趙家隨便一個就能贏過她。】
【林雙九層，皇甫淵也沒到凝元巔峰，孟錙化氣。輸了，但他們人的劍心不輸！幾年後，就超過趙家這個！】
【哎，百花宗的我，此刻都有點為她歎息。我佩服她的堅韌。】
投影中趙家兩個姐妹，已經肅穆上前。
她們共同出劍。
劍氣龍吟，頓時環繞劍碑而上，清清楚楚停留在凝元九層巔峰的位置！
她們留下的劍痕，也深入石碑一半。
雖然沒有林雙看著那麼深，可劍氣達到的高度，比林雙勉強踏入凝元九層的那一劍，高出寸。
敗了。
林雙敗的清清楚楚，毫無疑問。
趙錫也毫不留情，在兩姐妹的劍痕上，又出一劍。
這一劍高聳入雲，達到了接近煉神的位置。
“林雙，承讓了。”
“這位皇甫兄台，若不想出劍，比鬥便到此結束。”
趙錫收勢，回頭看向皇甫淵。
孟錙喂了大量劍氣給彆人，如今化氣而已，必輸。
哪怕他服丹，但前後兩次消耗，已經不可能重回凝元六層，趙家哪個他都贏不了。
而皇甫淵就算贏了，局一勝，也無用。
趙錫建議他彆比了，“這偷……嗯喂出來的一劍，終究不是你們自身之力。強行使出，對身體負擔極重，哪怕服丹，也要休養一二日。
如今勝負已分，沒必要如此拚命，你把這劍氣散了吧。”
但皇甫淵竟是眼瞼上挑，看向林雙發抖的膝蓋，也慢吞吞地抖了下。
趙錫：“……？”
怎麼哪裡不太對。
“不，趙兄。”
皇甫淵持劍的手也在抖動，學著林雙齜牙。
但他鳳眼中凝視的目光卻穿過趙錫，望向趙錫身後的劍碑。
“尚未結束。”
“你們局已輸——”
但趙錫還未說完，就聽堂妹發出的驚呼。
他轉頭，發現所有人都與皇甫淵一樣，正望著劍碑上的劍痕！
林雙落下的那道劍痕，竟是變了！
[水靈劍，達臻化境。]
劍碑突然化字，凝入劍碑表麵。
瞬息，將林雙劍氣落的凝元九層高度，又往上推了小半截，接近趙家姐妹花的九層巔峰位置，隻差一寸距離！
趙錫：“！”
【！】
【劍碑給出的圓滿評價——實際比鬥，她剛才一劍，足以傷到九層中期的修士？！】
【但還是不敵趙家姐妹！頓足，難受，可惜！】
但轉瞬，劍碑又動了。
林雙那條最低的劍痕上，又凝出一行字。
[水滴成河劍，達臻化境！]
瞬息，又將林雙劍氣所落的凝元九層中期高度，又往上推了小半截，接近趙家姐妹花的九層巔峰位置，隻差半寸距離！
“這……”
趙家姐妹花，驚愕失聲。
【啊，她斬出水靈劍的同時，還催動了水滴成河劍？】
【！？】
【什麼，她兩種劍訣都臻化境了？？？剛才一劍有兩道劍氣？】
【她學了多久！】
【清水宗弟子在此，嗯，從她拿到起，也就是個……嘿嘿，不告訴你。】
【……】
【個月？個年，似乎沒人這麼說話。】
【哈哈哈上麵清水宗那個蠢貨！】
【蠢貨是你啊，個月你還有心情笑？你修煉一門劍訣要多久？】
【……蠢貨竟是我。】
【夠了，我是來看你們閒聊的嗎？彆影響我看林雙師妹的美貌、才智、能力齊全的美豔身姿！】
趙家子孫，都抬頭望著劍碑，幾乎失聲。
趙錫的識海都停滯了半分，兩個姐妹花更是花容失色。
林雙追上來了，離她們劍痕隻有半寸不到。
差一點點，幸好停在這裡。
否則她們就輸了。
“我趙錫想交你這個朋友，林雙。”
趙錫都不稱呼自己一百了。
可見林雙已經徹底得到了他的尊重，而非小妹朋友這樣的私人關係。
哪怕林雙的真實修為，遠不如他。
趙錫看著林雙，卻見自己小妹趙珂然急急掏出芥子袋裡的古怪折疊椅？
她翻開這奇怪折疊椅後，就讓林雙坐下，悠然喝茶。
趙錫看得眼角都抽了下。
但很快認可地微笑。
“林雙，你雖然劍氣比我堂妹差一分，但劍訣勘悟遠在她之上。若不是比劍碑，而是一對一戰，可能你已經贏了。”
林雙報之以禮貌地頷首，然後，指了指他身後石碑。
趙錫眼皮一跳。
頓時回頭。
隻見劍碑靜默片刻，竟然又動了！
[龍吸水劍：臻化境！]
一瞬林雙的劍痕提高半寸，瞬息與趙家姐妹花齊平！
而後，吃力地、龜速地，往上麵移動了一絲。
極其微弱的，不仔細看都沒有的，超過了她們！
劍痕壓在了她們上方！
【！】
【！】
【……她一劍，劍訣同出？！】
【都是臻化境？？？】
【龍吸水劍法，僅是人階，與水滴成河劍一樣，本身價值不高。但若被擊中，修士劍氣自動降低，龍吸水又會讓對方的劍氣偏移……】
【這兩門劍訣本身的威能不夠，都是輔助類的。但是劍合一，劍碑就給出了高評價。凝元九層劍氣，被認定’可與被削弱、劍氣軌跡受影響的九階巔峰’一戰！】
【手握個臻化境劍訣……放在哪裡，都足以越階戰。】
【所以，她不是符籙師，她是真的天才劍修！】
【……】
趙家劍碑前，眾人與觀戰弟子一樣，在驚訝後，陷入了沉默。
皇甫淵這才輕笑，拖著發顫許久的右臂，終於上前。
“該我了。”
他右手拖著喂大一圈劍氣的寶劍，左手還拿著《水長老劍訣修煉筆記》。
看了眼，他就點頭，“明白了。”
趙家子弟：“……”
【……】
劍光一瞬從皇甫淵右臂揮出。
砰一聲。
劍氣直接爬到了趙家姐妹花的九層巔峰之上一寸！
然後很快回落。
[水靈劍：勘悟差！]
皇甫淵一瞬包子臉。
劍痕很快跌落，落到林雙劍痕之下。
堪堪停在，比趙家姐妹花的劍痕高出淺淺半根頭發絲的位置。
若不是在場的都是修士，凡人肉眼都幾乎無法辨彆這兩者的差異。
“皇甫師兄……你搞什麼，差點被你玩壞！”
孟錙不滿。
他現在十分虛弱，卻舍不得再服第二顆五階丹恢複。
“局兩勝，呼幸好，驚險贏了，我不用上了。”
不用上，他就能慢慢恢複剛才喂招的損耗，省下來的五階丹可以轉賣。
這就是他們人在李家村指定的——內部充氣循環計劃！
專治局兩勝戰！
“挺好，出來第一次用，就成功了。”
孟錙忍不住笑。
林雙也是坐在椅子上喝了口靈茶，欣慰頷首。
內部充氣，人配合。
由她分享水滴成河劍的功法。
由孟錙出力喂招。
由皇甫淵提供孟錙恢複用的五階丹藥。
每人有所得，又有所付出，平衡！
手持長劍的趙錫，艱難回頭，望向她與皇甫淵、孟錙。
趙家子孫都一臉無言的沉重。
出劍姐妹花，更是沮喪無比。
“沒事，堂兄堂姐，你們輸也不用難過。”
趙珂然若有所感地抬頭，不忍地勸慰道。
“你們不是輸給一個人。而是輸給了我師姐的最快學。”
“……”
“…………”
最快學——眾，團結就是力量。
師姐早說了。
趙珂然想著，突然就捂住了嘴，倒退一步，望向林雙，神情敬仰又自省。
“師姐，我以為我已經達到了最快學十級。”
“沒想到，都是我的錯覺，與師姐比，昨日的我也頂多隻有級罷了。”
趙家：“……”
【……】
【滴滴學十級，什麼東西！】
趙珂然目光閃爍，充滿崇拜，“原來師姐當時選擇水滴成河劍，不僅僅是彌補自身劍訣的弱勢，也是為了今日的配合之戰準備。”
“原來師姐當日就一箭雙雕了，我那時竟完全沒想到。”
林雙謙虛地擺手。
【……】
【水滴成河劍，我心動了。】
【平日遇到比你厲害的，直接一劍戳死你。遇到不敵你的，被你直接戳死，你還用偷他的劍氣？
原來，這雞肋劍法，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與友人配合……我悟了。】
【……悟個屁！吸取之後，頂多出這一劍！你看看林雙現在還站的起來嗎！】
【多說無益，反正劍碑之賭，贏了。】
【多說無益，她贏了趙家老祖，一個渡劫的約鬥，你呢。】
【……】
贏了。
此刻，趙家劍碑的周圍，隻有子孫輩。
趙明德夫妻、趙家老祖早在剛才就走了。
閉關的閉關，準備午膳的準備午膳。
雖說修真早已辟穀，但女兒的師姐師兄來做客，總不能招待客人兩顆辟穀丹了事。
這下怎麼辦？
把他們叫回來？
趙一百沉默，其他趙家人也是尷尬。
最後還是一人做事一人當，輸掉的趙一百深吸口氣，禦劍而起。
“爺爺，請出關……十七叔，十七嬸……”
他恭敬道。
麵色怪異的趙明德夫妻，當空出現。
趙家老祖還沒動靜。
“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比完直接送客嗎！”半餉，趙家老祖的威嚴聲才傳來。
趙一百：“……”
輸的人不是林雙。
要不您把我送走……
林雙此刻也終於從剛才的高負荷緩過來了。
幸虧她平時經常燃脂，丹田、身體、神識都有七日一次的地獄級極限訓練。
否則剛才就直接暈過去了。
她從自製折疊椅上站起，望向高空中的趙明德夫妻，以及虛空中閉關不出的老祖疑似方位。
“趙前輩，我贏了。”
沉默。
趙家子孫輩都無法抬起頭。
林雙卻還安慰他們，替他們說好話，“我不是因為修為比小百哥高，才贏的。過去十年，我修煉速度，並沒有他們快。”
她過去十年，頂多隻是一個清水宗外門。
沒辦法和背靠金山的二代比！
“論修為，論修煉速度，他們都在我之上。可是，我贏了，贏在了臉皮足夠厚，咳，贏在了功法運用的優點上。”
趙家眾人：“……”
趙明德夫妻：“……”
【哈哈哈。】
【……你自己倒也知道！】
“贏，是因為我們人足夠變通。”
林雙說這話，一點不臉紅，“若不是劍碑比試，真正在外麵遇見，我們人也能讓小百哥吃虧。”
“閉門讀書是不行的，趙前輩。”
背再多公式，不做題有什麼用？
不出社會，也永遠做不成大老板！
“多出門，才能見到外麵許多‘如同我們人這樣有智慧又懂變通’的修士，趙家後輩才能真正學會，如何運用趙家功法。”
【不要臉，說成懂變通。我就服林雙。】
“水滴成河劍，隻有人階。天地人，它乃是最低階功法，哪怕在我清水宗，人人都學的起。”
林雙望向天際。
“功法沒有至強，隻看修士運用到什麼程度。”
【彆說了，清水宗十年後，是不是人人都會偷偷劍？】
【以後清水宗出門，遇到邪修——對不住了，我們先充一下氣！】
【……噗。】
“小百哥輸給的，不是我，而是趙家避世不出的規矩！”
林雙一句話，就讓在場所有趙家後輩轉頭看向她。
他們表情難以言喻的複雜……
“趙家老祖，讓我師妹、趙銘師兄跟我走吧。”
“就讓他們二人身先士卒，成為趙家此代的嘗試！若成了，趙家更上一層樓，若不成，再回趙家便是！”
趙珂然一愣，但很快她渾身靈氣忍不住顫抖，從未有過的激昂！
她也能有用，成為更上一層樓的趙家引領？
她願意！
“祖父，爹，娘，我願意，我願意為哥哥姐姐們，成為實驗的小白鼠！”
什麼？小白鼠？
趙家人都額角抽搐。
“祖父，您讓我試試吧！”趙珂然一聲喊。
趙明德夫妻，低頭望向她，眼神複雜，卻又充滿了驕傲與首肯。
轉而就聽空中一聲威嚴。
“趙錫人養蠶五十，以作思訓。”
“其餘都散了。”
轉眼，趙明德夫妻、林雙人、趙珂然就在劍碑前消失不見。
……
小橋流水，亭台樓閣。
一座古色古香的愜意園林，在整個靈石山上浮空。
林雙人睜眼，就見自己出現在四麵環水的亭台中。
亭內，早已有個灰白散發的老者，麵色紅潤，一身八卦袍，盤坐在點著的熏香後。
他們出現，他才睜眼。
一瞬，林雙的火眼金睛功法就被強行壓製，無法運轉了。
“哼，你樣樣功法練到臻化境，哄騙老夫說什麼功法的運用。”
孟錙正企圖摸上亭台的靈石憑欄，刹那聽聞，差點失足跌下去。
啥？
出生入死級內容……****道功法達到臻化境……
答案是所有功法，全臻化境？？？
孟錙表情一息扭曲。
林雙麵色怪異。
她在渡劫長老麵前，豈不是都沒隱私了。
“嗬嗬，也就那幾個閉關的老不死，能與老夫相提並論……”
趙家老祖的眼中滿是嫌棄與輕蔑。
“普通渡劫，也就我那不成器的十八個兒女那樣，拉胯，稀鬆。”
林雙：“……”
她也想這麼稀鬆。
【哼，你樣樣嗶嗶到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
【趙家為什麼比鎮川還過分！一整句都障耳？？】
【有沒有考慮過那些年我們為觀看投影而付的靈石……退錢！百花宗！】
“老十七，你們也去吧。”
趙家老祖朝趙明德一家擺手。
“明日他們啟程。”
說話間，趙珂然還要張嘴，卻被她娘搖頭止住。
夫妻倆迅速帶著她離去。
【呼，這句總算沒障耳。】
【清水宗的勸學任務，成了！】
【啊明日他們啟程，說的不是林雙人，而是趙珂然與趙銘，這是讓他們準備下，與父母告彆？】
【……好家夥！】
【等等，讓我瞅瞅百花宗到哪兒了！】
【……】
觀戰趙家勸學的人，差點把百花宗都忘記了。
沒辦法，誰要看他們研究怎麼拆蠶繭？
“師兄，我們靈氣都沒了，這蠶繭有問題！”
此刻，百花宗人果然已經到了趙家門口。
與林雙之前一模一樣，被吊在了趙家山壁上。
“幸虧，林雙師妹告知我們，”百花宗的邊博才已經拿出了筆墨，一臉感激，“我寫她的單身介紹，一定要寫她是個善良好心的師妹。”
【……】
【…………】
“嗯。”
百花宗為首的朱蕉，也坐在蠶繭中點頭。
她十指靈巧，一直在蠶繭上井井有條地抽絲剝繭。
“出去後，我們找機會，還這個人情給她。”
團戰讓一息，隻是她的忽悠。
這一點，百花宗人心知肚明，他們必須找其他的方法感激林雙，日後飛升才不會受到今日因果帶來的道心譴責。
【……】
【…………】
【無語的儘頭，乃是無語。】
【林雙說的沒錯，隻有趙家子孫走出家門，才能成長。此句，同樣適用百花宗這些繡花、種花、寫書的……都沒交手，就被她玩傻了！】
【哎。勸學。日後百花宗發現這事的真相，恐怕還要感激林雙，教他們成長。】
【……彆說了，看不下去了。】
環水亭台中。
林雙也鬆口氣，聽出了趙家老祖的弦外之音，他們的任務完成了。
但下一刻，她丹田就差點被激發。
趙家老祖的表情平靜無波，一如剛才，吐字卻是字字可怕。
“你讓小然將清水宗弟子衣物、投影符、芥子袋交給她爹娘檢查，就是想借趙家的手，查探十二宗？”
林雙的後頸，瞬息一片炸毛。
趙家老祖猜到了她的意圖。
但等下，這種事情，對方會猜到，為什麼。
渡劫大能，無所不知嗎？
不，這無關修為。
乃是城府。
要不然，就是趙家老祖自己曾經做過與她類似的事情？
要不然，本來十二宗，在趙家眼裡就不乾淨，他才會聯想到？
否則，弟子前來完成門派任務，遵從師長之意，為何他會想歪到弟子忌憚長老、忌憚宗門，讓趙家檢查投影、傳送符的這種心機角度？
凡有果，必有因。
十二宗門不乾淨！
林雙暗中咬牙。
趙家隱退，真的是因為道童方子被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