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持續中。
林雙踩著加厚的高跟鞋符籙, 比往常高一個頭，幾乎與周玄武差不多高。
背著一身眾多寶器，離開。
趙珂然張嘴, 覺得是師姐，又不是。
她伸手比了比自己的額頭。
孟錙也比平日肩膀寬闊。
他用了林雙給的‘雙開門墊肩符’，走出來，周圍人都要側身相讓。
趙珂然看看, 終於還是沉默。
皇甫淵見他們都離開, 也很快回到屋中。
門簾無情地在趙珂然麵前拉上。
“小妹你認錯了。你師姐三個，還在客棧睡覺。”
趙銘拉著趙珂然就走。
刺客執行任務，很容易發生糾紛。
更何況, 小妹盯著刺客看？
很容易認出來自家人的好嗎！
周玄武認可頷首, “師妹，身形、聲音都不一樣。”
趙珂然按著眉心，她總是控製不住，目光下意識隨著刺客‘叼’而去。
沒辦法，太帥了。
她身上隨時能摸出不同法器, 這個裝扮，一看就是師姐說的六邊形戰士。
“如果她與師姐認識, 一定會成為好朋友。”
趙珂然呢喃。
呼。
林雙走出五步，才鬆了口氣。
擦了擦額上的汗。
[小愛二號(孟)：搞什麼，嚇到我。她怎麼差點認出你了。]
大概是她身上背的這麼多不同‘寶器’，都是曾經在九十九號木屋練習過的。
滴汗。
小師妹怎麼來這裡了。
但幸好，小師妹深諳最快學之道，知道不能隨便與陌生人說話！
剛才她淺淺拒絕，小師妹想跟上來的眼神就動搖了。
林雙滿意點頭，師妹真是好孩子。
很快她朝走廊經過的道童招手, “我是二樓劍仙間，剛拍下了……”
她比了個三，警醒地看看左右。
按住臉上麵具，一副很怕被人聽見的樣子。
這裡的拍賣者都是匿名，在包間內用傳訊符叫價。
買家的聲音會在閣樓內四麵八方響起，沒人知道是哪個房間拍下物品的。
趁著走廊中沒有其他人，她才開口，道童顯然十分理解，“跟我來，貴客。”
他撕開傳送符，刹那帶著她，通往拍賣閣獲取物件的房間。
林雙目光閃爍。
傳送符。
王堅層那個仆從也是如此。
很快，林雙就出現在一個四麵都是書卷的交易室。
若不是這書房中有個點著香的蒲團，坐著一身靈氣凝練的入虛修士，她都要以為這裡是普通房間了。
這入虛修士在她進入的刹那，就已睜開眼。
是個臉上有褶子的老者，他麵無表情，嘴角下沉，透著一絲冰涼脾性。
林雙刹那低頭，看了眼手上畫著的番茄鐘符。
【取毛番茄鐘正計時：第4息。】
不知道孟錙需要多久，才能去左側房，引出第二位入虛。
按照三人協定，她第一個出發，要在此逗留最長時間。
保證皇甫淵進入後台時，兩個入虛都在前方。
所以，不管後續發生什麼，直到150息，他們約定的時間後，她才能讓眼前的這個入虛離開！
林雙思考完畢，頓時警惕地望向這書房四周，表現得宛若一個謹慎的拍賣會新人。
“嗬，湮滅閣帶著這麼多兵刃來此地。”
這嘴紋深邃的入虛，不悅目光刺向林雙。
“這是何意啊。”
林雙恰到好處地後退一步，按住右側背著的弓弩，“原來我進入此地，就沒逃過大能的注視。拍賣閣，厲害。”
入虛老者輕嗤，眼中閃過一絲蔑視。
“你們的包間，多次一千一千叫價，而後突然加十萬靈石拿下九雷陣盤、芥子幻陣。想不讓老夫注意，也難。”
林雙點頭。
這就對了。
你好奇，才能更好地拖住你。
當你好奇、甚至懷疑我的刹那，就已經踏入了這場與時間賽跑的第一個陷阱。
150息，很快就會在‘你分析我是否說謊’的過程中，不知不覺流逝。
【取毛番茄鐘正計時：第25息。】
林雙笑一聲，煙嗓低沉，自帶‘點一支煙、漫漫長夜’的悲傷情歌氣氛。
“我們是不能見光的刺客，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有多少人想取我等性命。”
“獵殺，被獵殺……”
“好似陰溝裡的老鼠，每一日都可能死去。”
就如同你們這些邪修一樣。
她說著抬眼望向老者，就見到對方神色微動，下沉嘴角不知不覺下壓的弧度更重了，眼中凶光閃爍又消失。
林雙垂下眼瞼。
最快學之體驗相似性：如果感知者有相似的負性經曆，相似的經曆就可能會把他的注意力引向自身，喚起自身經曆帶來的痛苦。
這入虛老者沒有打斷她，顯然已經許久，沒有人在他麵前說這話。
邪修與正派，既然都在做壞事。
為何邪修隻配在黑暗中，那正派的壞蛋卻還能受人敬仰，弟子無數，光鮮亮麗？
——林雙第二陷阱：慢性pua入虛邪修，讓他心態崩盤。
修士心性難以動搖，可少許一些對上線頭子的不滿，就會引來工作消極性。
果然，很快這房間從外被叩響。
“大人，”響起道童的恭敬聲，“有客人帶來重寶，吳尚子想請您過去那邊瞧一下。”
吳尚子，原本看守客人兌換靈石的房間，那位煉神嗎？
是孟錙到了。
他拿出‘重寶’，煉神果然不能拿主意，來找入虛求助。
不出她所料。
她在這裡，也能知道孟錙何時到那一頭。
[取毛番茄鐘正計時：第38息。]
“不中用的東西。”
她眼前這位入虛老者，眼中刹那湧現不耐煩與躁動。
“沒看到我這邊正在忙？又賣出十來件五階法寶，客人都要來拿，若是出錯，拿你去賠？！”
“那……”
門外的道童傻眼。
“蠢貨，整座拍賣閣，莫非隻有我一個不成！”
入虛老者怒。
還有一個入虛，當眼前這個不願意、或無法脫身時，看守寶庫的第二位入虛，就不得不前往交易靈石的房間。
從而，產生後方100息的值守空隙。
林雙假裝什麼都沒聽見，還在觀察四周，一臉小心謹慎。
但一切如她所料。
稍許的負麵情感回憶，不會擊潰入虛，但足以讓他消極怠工。
——憑什麼我跑來跑去？
——我這個隻能躲在黑暗中的老鼠，什麼福都沒享，還要在暗中忙活！
——呸。
林雙暗中點頭。
“是，大人，那我這就去請雲老。”道童忙逃走。
【取毛番茄鐘正計時：45息。】
接下去就要看孟錙的了。
她這邊的這位入虛，已經差不多攻下了。
“你剛說到哪兒？”這位嘴角下沉的入虛老者，宛若‘地下老鼠’，終日沒有自由身，隻配在陰溝裡活動。
他昏黃卻精明的目光，一瞬不瞬盯住她。
林雙嗯了聲。
理解，當一個‘比他更慘’的湮滅閣刺客出現，修為比他低，仇家比他多，被鮮血沾滿的道心比他更因果纏身時，他就不舍得讓她過早離開。
他不是聽故事上癮，而是看著她更臟更慘更沒有未來，他心裡舒服了許多。
林雙當即按住麵具，望進他昏黃的眼中，嘴角在麵具後微微上揚。
“說到了獵殺。”
“潛伏在黑暗中，從未正大光明的一戰。”
老者聽得入神，眼角精光閃爍。
“一千一千的叫價，嗬，”林雙低頭按住翹起的嘴角，“不過是在最後，對獵物的一些戲弄罷了。”
“當他們放鬆警惕，無知茫然，才是身死的時候。”
老者雙目恍然，又露出一絲舒暢，“哪怕其他人嘲諷你們叫價方式卑劣，但你們依舊得到了他們得不到的重寶！”
就如同他一樣。
當然不是。
購物的討價還價手段，與你們做的，當然不是一樣的。
但林雙看老者沉溺在‘極強的共情回憶中’，輕咳，“我是否能拿取所拍之物了。”
老者刹那回過神，向她拋出一個做工精細的芥子袋。
“我要仔細檢查一下，沒問題吧？”林雙一如進屋時表現的謹慎。
老者頷首，“可。”
她就如他們一樣，隱在黑暗中。
一旦走到日光下，就會萬人圍殺。
他們必須謹慎，再謹慎。
更何況是身懷重寶。
老者看了眼林雙仔細檢查九雷陣盤的模樣，就暗中點頭。
她波動的凝元神識，極其微弱纖細，一點點掃過五階陣盤的每個角落，這模樣顯然要檢查很久的樣子，但他也沒叫停。
很快閉上雙目，“檢查完，你交付靈石後，自行離去。門口有傳送陣。”
太順利了叭。
林雙當即點頭，操作自己當值的神識102號，慢慢遊走檢查陣盤，克製著心裡的一點點高興。
情緒波動，幾乎沒有出現在她眼中。
【取毛番茄鐘正計時：第79息。】
再留一百息？
孟錙那邊的入虛，應該已經去了。
這個計劃的最大難點，就是他們三人身處不同房間，在入虛麵前不能神識溝通，無法實時知道對方那邊的進展。
若是時間對不上，空虛沒有製造出，皇甫淵就去後麵行動，就會導致三人共同被捉。
但事到如今，除了信任彼此，也沒有彆的路可走。
等待。
耐心地，直到下一個校對時間的行動時刻到來。
林雙想著，就情緒穩定，仔細觀察起手中的九重雷困陣。
嗯這裡有一道之前她在包間沒看清的陣紋，剛才仿冒時她按照多年畫符紋的經驗，驚險補對了。
但剩下幾道不確定的陣紋，或是遠超她神識上限的，果然還是與她想的答案不同。
幸虧，她覺得蒙對概率不大，都留了白，沒有強行畫製。
對方應該看不出她仿冒的假貨痕跡吧？
林雙看著‘正確答案’，校對自己‘仿冒品’的作答。
另一側，交易靈石的房間內。
孟錙帶著麵具，戴著雙開門闊肩符，正不耐煩地看向眼前剛到的入虛修士。
“看完了沒？我拿到的時候，這上古陣紋就有缺。哎它要是完整，我還用到你這裡換靈石？早就高價賣了！”
“你彆隨便觸發陣盤啊，我跟你說，今夜那個五階雷陣三十五萬，我這個缺六七條陣紋，怎麼說也值個二十萬？”
“這已經被用過幾次，萬一你用了，徹底耗儘靈氣，我哭都沒地方哭。”
他麵前的入虛老者，看了眼孟錙，又皺眉看向手中的‘仿冒’陣盤。
確實是五階。
也確實有靈氣消散、陣紋損耗的跡象。
上古秘府出的完整法寶，極其稀少，大多是有損耗的，就像他手中這件殘缺一般。
越是這樣殘缺，越是像真的。
老者仔細翻看。
它隱隱有雷閃之靈。
這小子一同帶來的，還有五階殘缺幻陣、五階殘缺劍符……都是半殘了。
“這位小哥，可以告知我是哪個上古秘府獲得的嗎？”
“這上麵一個‘走’字，莫非是趙？”
莫非是和今晚這批，出自一家？
“什麼趙，什麼走？”
孟錙雙目都是否認。
“這都是老子我的，跟老子我姓！我家的！”
老者：“……”
“死了的家夥，芥子袋就都是我的！”孟錙大拇指，堅決指向自己。
下一刻，老者入虛神識，神不知鬼不覺，籠罩孟錙。
但孟錙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都沒有。
三個陣盤又都有上古的五階之氣。
他探查不到一絲異樣。
“這些，你總共要價多少？”
“至少八十萬靈石，不給，我就走了！”
“三十萬。”
“呸，滾你祖宗的！”
孟錙跳起來，戴著麵具，都一副大受欺辱的模樣。
“你個老不要臉的東西！你怎麼不去搶啊——偷我五十萬靈石！虧你還是個入虛，假的吧！”
入虛老者：“……”
胸口起伏，簡直想一指頭把他戳死。
“三十五萬。”
孟錙卷著三個五階陣盤就走。
“哎哎哎，小兄弟，可以商量，急什麼？我先給你三十萬定金，後續如果驗貨無誤，再給你十萬如何？”
孟錙又走回來了，“呸——”
入虛：“！”
坐在二樓包間的麵具皇甫淵，目視芥子袋內的小愛計時。
【取毛番茄鐘正計時：82息。】
他靜默等待。
卻突然感受到一陣入虛大怒的躁動，從拍賣閣的左側房間傳來。
皇甫淵頃刻睜眼，墨黑瞳孔一瞬擴大，好似發呆，坐著不動了。
而此刻、身在右側房間的林雙，也同時感受到隔壁的入虛滔天怒火，她也不由看了小愛計時。
【取毛番茄鐘正計時：82息。】
來了。
三方校對時間的行動時刻，到了！
——取毛行動，獵殺毒影，正式開啟！
校對時間，一共三次。
第一次，她眼前入虛差點被叫走-意味著孟錙抵達。
第二次，入虛動怒-意味著唯愛靈石、本色出演的孟錙，激怒了第二位入虛——這是後方已經虛空的信號！
也是皇甫淵行動的信號！
他一定也感知到了。
沒錯，這次三人行動的計劃，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利用了孟錙雖然害怕入虛、卻一分不肯退讓靈石的真性情。
第82息，皇甫淵行動。
‘我化作原形，60息。成或不成，到時間，你們都撤，立刻離開眼前入虛。遲則生變。’
皇甫淵之前在包間的話，回響在耳邊。
林雙慢慢放下手中的五階雷陣，投入三十五萬靈石在石碗中。
而後，謹慎拿起了五階幻陣，繼續‘檢查’，校對她的仿冒答案。
60息，59息，58息……
林雙沒有再去看番茄鐘計時，過於頻繁的注視，也會引發房間內的入虛老者懷疑。
但她多年來，嚴格計時做行程。
哪怕不看小愛番茄鐘，身體也有了對時長的精準把控。
她緩慢呼吸，精準地就與倒計時同步。
在放下第三個他們所得之物，劍符時——離撤退的倒計時5息，她倏忽站起。
‘懼怕’又‘恭敬’地朝麵前的閉目老者頷首，交付後續兩件拍賣品的靈石。
“多謝。明日我等還會再來，購置六階千山萬水畫。”
3息。
她說完。
一步步後退，退到牆壁處，才轉身，打開房間門。
輕聲關上。
1息。
0息。
番茄鐘歸零。
林雙恰好踏入門口的傳送陣，朝孟錙發去神識傳訊。
【走了，拿到東西。明日再來。】
正在討價還價、達到七十九萬二千貳佰三十二靈石的精細款項——孟錙瞬間一激靈，突然被神識喚醒般。
“咳，你的價格很好，就這樣吧——我不賣了。”
入虛老者：“？？”
入虛老者：“！！”
“你老祖的，坑我十幾萬靈石還想要，你要個屁！”
孟錙氣哼哼地卷起三個高價贗品，走人。
入虛的滔天怒火，瞬息席卷整個房間。
在整座水榭中驚天而起。
——第三個對時信號：入虛二次發怒！
代表著60息結束。
——芥子袋、雕都已撤。
大寶不論成功與否，都必須離開。
這位入虛要回後方了。
哪怕入虛在場，他們三人不能輕易用神識相互傳訊。
但此刻已經彼此了解、各自的動態。
兩個入虛，就是他們的計時工具人！
林雙取貨後，直接走出拍賣閣，符合拿到重寶要離開的客人心情。
孟錙談價不和，怒氣衝衝，疾行離開拍賣閣，符合怕被入虛坑殺的後怕情緒。
但入虛老者憤怒朝他當頭拍出八十萬靈石芥子袋，“小子，東西拿來！”
孟錙‘心痛’地看著他拿了三件贗品，情緒說不出的複雜。
一瞬，入虛老者怕他再氣人地抬高價格，將他一掌，推出拍賣閣外。
孟錙心情波動，轉瞬與剛到拍賣閣門口的林雙彙合。
他還很氣憤，“老不修！坑我靈石！”
林雙：“？”
天啦嚕。
八十萬買贗品，拍賣閣入虛是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