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破壞了本座計劃。”
這聲音中聽不出怒意，但冰冷至極，毫無凡人情愫。
雲莊子、司馬老者，瞬間顫抖。
兩個入虛修士，竟是一息跪倒，慌張地額頭觸地。
“大人贖罪。”
“小的罪該萬死，犯事者多半是一個送來雷陣的——”
司馬老者說話間，他與雲莊子的入虛丹田就齊齊成灰！
連最後一個字都沒說完，兩人的身體就瞬息失去生機。
兩人臉上還維持著驚恐、絕望的痛苦神色。
兩團灰霧般的神識，頓時從他們跪地的頭顱中飛出。
飛入巍峨的石指。
對方，虛空輕輕一觸。
兩團神識，一應過往，就如山水墨畫般，不斷從這人指尖，走馬般流轉。
“越強大的修士，死後神魂不滅，越會保留生前最深刻的記憶。”
“隻有死人……才是不會說謊的。”
“大人，英明。”
霧氣後，一個站立身形恭敬低頭。
若是林雙幾人在此，肯定會看出，這人就是淵河六千層的監察王衡長老，麵白長須。
但頃刻王長老的聲音停滯，他感受到石指主人散出的冷冽殺意。
王長老頓時閉嘴。
三月十六日的上供，早就事先取消。
可即便如此，還是沒防住去追殺毒影的弟子。
現在……貢品全毀！
損失的是天機會三年來的積累！
這兩入虛，死得不冤。
王長老思考間，就見雲莊子、司馬老者的兩團神識剝離，扭曲且激動。
他們被搜魂的同時，神識慢慢崩潰。
隻剩下幾段最印象深刻的畫麵。
‘混賬，七十萬一千二百五三十，不能更多了，這不過是幾個殘品！’
‘哈，那老子不賣了……’
司馬老者大段的記憶，竟都在討價還價，無用且冗長。
出現在他神魂中的對方，一身湮滅閣黑袍、麵具，肩膀寬闊得不像話，背負一柄五階寶刀。
司馬老者的神識，就停滯在了這最憤怒的畫麵。
以及最後他發現拍賣閣藏寶處全空的驚懼。
因為太過憤怒，反而沒留下這可疑刺客的神識氣息。
“廢物。不過大人，這人是湮滅閣的，五階寶刀倒是容易找。”王長老思索道。
轉而，另一個入虛，雲莊子生前最鮮明的畫麵，跟著閃現。
‘獵殺與被獵殺，終生在黑暗之中……’
一個性感的沙啞煙嗓，沉重地響起。
王長老瞪眼，想看清這說話人。
但很快，雲莊子的神識畫麵，就出現了，他一生巔峰時、不幸走入黑化之路、悔之晚矣的悲痛感慨。
這剩下的回憶，全是雲莊子丟掉原來身份，隔幾年就改頭換麵，終生不得在日光下回歸家族的悲傷畫麵。
他竟然連對麵的說話人，都沒有留下影像。
王長老：“……”
搜魂石指的主人：“……”
誰要看這回憶錄！？
他們齊齊將目光移向湮滅閣三人留下的五階陣盤。
拍賣閣花了足足八十萬靈石，才換取。
當即芥子幻陣，被王長老催發。
噗——
一聲啞炮般，沒後續了。
啪啪啪——空中綻放無數五彩繽紛的煙花爆竹。
王衡長老：“？？？”
廢物！
這兩個入虛！
“……回去罷。”
“你，該去主持這場試煉的結果了。”
*
投影中。
林雙三人已經回到山海宗洞府，各自修整。
每次充氣，伴隨著實力急劇提升而來的，是事後的無力虛脫。
他們現在的投影畫麵，是真的在休息了。
各宗弟子、觀戰山上，大量的目光都投到了其他五宗的追擊邪修情況。
【到底是哪兩宗，會拿到前三的名次，與清水宗最後一戰？】
【百花宗無疑了。】
【器丹門也不錯啊，他們的獵物火煞，就在湮滅閣掛著……花三萬靈石就可以買走。】
【幸運的器丹門。】
林雙三人調息、靜養。
[小愛二號（孟）：你是說，上次道童犯下的門派失竊隻是幌子。他們本意不是弟子法寶，而是想要找出有潛能的妖修、人修，作為貢品？]
林雙頷首。
當時的失竊案中，他們三人本就在待盜竊的名單裡。
但後來，犯事道童被捉、一個紫袍尊者進了皇甫淵的火葬丹爐。
她本以為，事情已經結束。
那日在留仙鎮修真集市，遇到的新鮮紫袍，她也以為是他們豪爽的一擲千金，吸引了對方注意力。
卻沒想到，他多半就是衝著他們三人而來的。
[小愛一號（林）：失竊的弟子都無事，但防住偷竊行為的弟子，譬如我們，譬如剛一，反而成為了真正的目標。道童偷竊，隻是一次能力篩選，挑選出真正的優秀弟子。]
這樣一來，邪修對天才弟子的覬覦，就隱藏在盜竊行為之下。
哪怕事後道童被捉，宗門也想不到他們的最終目標，就是人。
所以一開始，偷盜法寶的‘肥羊’類型，反而把皇甫淵這樣的真正富豪排除了。
他們的目標，從頭到尾，都隻有突破比普通弟子更快、能完成超階任務的天才。
“那道西，怎麼解釋？”
孟錙皺眉，他有什麼天賦？沒瞧出來啊。
“不是趁他酒醉下手的嗎？”
林雙搖頭，當時她沒有從頭到尾，費時間地查看那個偷竊名單。
抓到道童之後，她就將贓物與名單，一起交給了內門徐祥師兄。
所以，不能確認，道西是否在名單之上。
“也可能，對方的目標根本不是道西，是剛勘悟上古陣法的道東。道東，才是被盯上的天賦之人。”
林雙現在就明白了當時的奇怪之處。
“那日他們二人同行醉酒，夜黑風高，發簪都有個道字。”
孟錙一拍大腿，“偷盜的道童，搞錯對象了！”
本是要搶道東，但錯認成了道西。
兩人喝醉，多半在空中七扭八扭，位置與一開始離開酒宴洞府時變化了。
林雙點頭，“聽令的道童，應是不知道偷竊背後，真實意圖彆有所指。”
“隻是獲得了下手名單。”
所以才會偷去已經使用三分之二陣法的定元針，偷到道西的身上。
搞錯對象，是可能的。
“他們要這些天賦弟子，做什麼？”孟錙感到一陣冷風吹過，猛搓自己後頸。
但他一瞬被旁邊飛濺出來的熱血，噴在臉上，止住話頭。
孟錙：“……”
林雙 ：“……”
他們回頭，就看到毒影被皇甫淵用劍插著，拖到一人高的丹爐裡。
“說。”
“是誰讓你對孩童下手。”
“以前的孩子，都交給了誰……本來，三月十六，你們準備做什麼……”
“與你們接頭的正派人修，是誰。”
皇甫淵站在陰影中，聲音低啞。
每問一句，毒影身上的血，就飛濺出來一些。
飆射到孟錙的身上。
孟錙倒吸一口氣。
林雙按住眉心。
毒影已經瞳孔渙散，丹田受損，神識正飽受九狐尾蠱惑的折磨。
“不……不知……”
“上供……傳送……隻有……入虛知道……”
反反複複，毒影就隻會說這些，再說下去，就麵色痛苦。
顯然他被高階修士，在識海中種下了禁言。
林雙覺得多半問不出來，但要開口阻止，就看到皇甫淵雙眼赤紅的恨意，又收了回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在意的逆鱗。
就好像，她剛發現，當初費時的調查根本沒有結束……
她也生氣地讓邪修洗衣服，彌補時間損耗了。
算了。
孟錙卻是跳起來，“夠了，皇甫師兄！他不知道，你還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
皇甫淵沉默，拔出飆血的劍，麵無表情看向他。
妖族，本就是與人修不同。
憑性情做事。
讓作惡者，血債血償怎麼了。
“怎麼了？你讓我三百靈石的黑靴泡在血水裡了！”
孟錙瞪眼。
啊。
皇甫淵的鳳眼，刹那失神，低頭朝孟錙憤怒揮舞的黑靴腳尖看去。
隻見這黑靴還有窟窿、補丁。
此刻猩紅點點，腳底疑似要脫落了。
孟錙氣，“我這靴子穿十年了！再洗就要脫線了，祛塵訣都不管用！隻能購置新的！”
皇甫淵：“……”
人修……真是小氣。
他雙目中的赤紅，一點點消退。
彆過頭，看向丹爐中已經人事不省的毒影。
沉默著，翻轉丹爐，將他倒出來。
一聲不吭，走回房間。
林雙頓時給孟錙比了個大拇指。
[小愛二號（皇甫）：拍賣閣的上貢傳送陣已毀，但內置雷符。待明日，那人身上必有雷火之氣……]
林雙摸了下鼻子。
他果然嗅覺靈敏。
林雙重新在軟榻躺下。
“孟師兄，我也要休息了。待會長老來，你就把他們交給長老去查吧。”
“啊？”
孟錙還想說讓湮滅閣拿錢來換，外麵就傳來動靜。
“林雙，孟錙、皇甫淵，這次你們立下大功，門派給你們的獎勵，將在回宗後統一結算。”
李敏、端無妨頓時出現在洞府外。
林雙三人帶回來的各宗昏睡弟子、兩個孩童，還有毒影，以及邪侶。
對每個門派來說，都是不小的功勞。
觀看比鬥的各宗長老，早已在林雙回來時，就紛紛動身來洞府，查看自家昏睡弟子的情況。
此刻投影中還留著的，大多隻是各長老的分.身罷了。
【這些弟子怎麼失蹤的，又是為什麼在拍賣閣，與邪修難逃關係。】
【匪夷所思，但這就不是我們弟子能管的了。】
【各宗長老都會介入調查。】
【中低階比鬥，這是戳破了一個邪修大陰謀吧？他們拐走了十幾個弟子……想做什麼！】
文字剛飄過，淵河九千就動了。
不知道是否，林雙這一次的功勞太大。
同時，三條淵川高高升起。
一息，落到內門休憩洞府處。
在上空不斷盤旋。
直到林雙與軟榻、孟錙與靈石，皇甫淵與十二生肖寶器，同時被靈氣托著升空……
這三條淵川，才仿佛找到了主人，頓時下降，衝入他們三人的衣袍間！
化作三隻獸頭！
[四八六二層，林雙女王，今夜，您翻哪個綠頭牌呢?]
[本年層主，由清水宗林雙、孟錙、皇甫淵獲得。]
其他五宗，尚未圍剿邪修完畢。
但層主已定！
所有觀戰弟子，都無話可說。
因為這一次，他們心服口服。
林雙三人，不僅戰勝四位高階邪修，而且破壞了邪修的陰謀，救回各宗十數位弟子！
如果說勸學層，山海宗、清水宗、百花宗都欠下林雙三人因果。
那麼這次，七八個宗門都欠下了！
無人再說林雙取巧。
也無一人再說不服。
這是實打實，歸於林雙的成就！
【他們三人，林雙神識布局，孟錙甘願靈力成全，皇甫淵……出資甚多。】
而文字還沒全部飄出。
就見又一道淵河信息，以及若隱若現的獸頭在他們衣袍落下。
[第五千層：邪侶，彆跑！]
[清水宗三人緝拿邪侶成功，若在半柱香內，前往淵河五千層，接取本層任務。即視作五千層試煉成功！]
[邪侶蹤跡難定，合招難破，清水宗林雙三人，一日內尋到並捉捕，評定甲上。]
[尋回他們所盜靈寶、芥子袋，尋回他們擄走宗門弟子，評定甲上。]
[半柱香內，入淵河五千，即可領取五千層主之位。]
【！】
【……】
【…………】
還沒進去，他們就已經是五千層層主了？
一次性，把兩層的九千試煉，都通關了不說，還獲得了兩個層主！
轉而數道恐怖的各宗大長老氣息，也將林雙三人包圍。
“清水宗弟子，你們想要什麼獎勵？”
“尋回我銘重門弟子……老夫可嘉獎你們一次。”
“萬僧門亦然。”
“青木宗同。”
“山海宗同。”
數道氣息，將昏睡的林雙吵醒。
她睜開眼皮，“嗯？現在是我補眠時間。”
她撐著額頭。
很快掙紮著，又閉眼倒下。
“我們，晚些，再約。”
她說罷，小愛符籙就從她袖中滑落到軟榻。
呸！
呸呸呸——旋轉噴射，它朝數位渡劫長老，吐出了排隊的號碼牌！
青木宗壹號，前方等待人數零人。
器丹宗貳號，前方等待人數壹人。
……
山海宗伍號……
數位渡劫長老都在空中，身形僵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