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戰層。
比鬥擂台內、外, 此刻，一片靜默。
除了嗚嗚嗚的二胡聲……
誰能想到，凝元中低階的十二宗比鬥, 最後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所有人，都忘不了, 林雙在比鬥場上，那專注拉動二胡琴弦的認真表情。
仿佛天塌了, 她也不會從這行程中脫離。
她享受、陶醉在自己的琴音中。
並且不斷點頭或搖頭。
“小愛提醒你，第1238遍入夢練習，與第一遍節拍準確度下降2%，疑似受到邊博才痛苦哀嚎的影響。”
林雙嗯嗯兩聲，手中琴弦不斷。
兩隻隔絕一切的耳機符籙, 刹那飛入她耳中。
邊博才張嘴, 後退倒在地上。
——你叫吧, 叫破喉痛, 也彆想影響我練琴。
怎會如此！
“百花宗邊博才, 你好棒, 達成了‘千磨萬擊還堅勁’稱號，堅持了四分之三柱香未睡。”
“百花宗邊博才, 你好棒, 達成了‘大雪壓青鬆, 青鬆挺且直’稱號……”
“……達成了‘病樹前頭萬木春’稱號……”
邊博才的嘴角抽搐，風流之色全部褪去。
他頭發被吊在懸梁，大椎刺股。
還有這應答符籙, 一直諷刺般地表揚他，吵鬨不休。
他眼下已是一片漆黑，滿滿的疲憊黑眼圈, 仿佛熬了十年的夜，眼皮都隻能睜開一條縫。
入夢對於修士的神識攻擊，會讓修士識海困倦。
被不斷叫醒，神識始終沒有得到休息，困倦連番累積，就仿若數年不睡的滄桑與沉重。
邊博才都覺得自己神識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淬煉……比在花穀九千得到的神識進步還大！
因為一次次沉睡，一次次被喚醒，一次次堅持不睡的磨礪……
但他不想要啊！
“恭喜邊博才，你達成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稱號，堅持了一炷香不睡！”
“噗——”
邊博才看著這終極稱號，終於心態崩了！
神識動蕩，一口鬱血都險些噴出。
“我的天。”
林雙身後的孟錙，看向不斷被懸梁刺股、小愛噴水的邊博才，臉上都露出一絲不忍與同情。
他開口，就給這本就不順遂的邊博才，添上了雪上加霜的最後一擊。
“她陷入練琴行程，為達專注效果，早已封閉自己五感。邊師兄，你為何剛才不趁她專注時，說認輸？”
“？？？”
邊博才，顫顫巍巍，抬起滿是紅血絲、黑眼圈的雙目。
孟錙嘖嘖頷首，臉上竟露出敬佩神色。
“邊兄，你贏得了我的敬意。若是我，剛早就說認輸，不陪她玩了。”
“哎，邊兄你果然配得上‘人生自古誰無死’這個成就稱號。”
皇甫淵的鳳眼，都複雜又同情地看向邊博才，難得的一臉認可。
“……！？？”
邊博才一步踉蹌。
兩眼一閉，徹底倒下去了！
是啊，他為什麼不在他醒來、她陶醉於練琴行程時，主動說認輸二字！
說到底，終究他還是被她算計到了最後。
每一步，她都算到了。
為何不是留下朱蕉、孔妙可，因為隻有他，更沉迷於挖掘修士秘密！
隻有他，會枉顧臉麵，一直沉迷於想知道她這應答符籙的下一步稱號成就是什麼！
一直被她騙到了一炷香結束！
“林雙……師妹……”
邊博才，倒在地上，向天際顫顫巍巍，抬起自己無力的右手。
三隻小愛符籙，因為琴修的行程結束，已經飛回林雙身邊。
邊博才眼皮沉重，這次再也無法壓製，也無人要再喚醒他。
環繞式杜比音效的入夢演奏餘音下，他這次真的要入睡了。
一睡，就是狗都叫不醒的程度。
“我會為你留白……”
“你將成為我……書卷中——隻有姓名、沒有內容的第一人。”
【！】
邊博才，已經閉上了眼。
仿佛在說夢話。
他向天空伸出的右手，徐徐跌落。
“你的一切，值得大家，自行探索……”
“不是我……能書寫的。”
所有他能想到的文字，都無法形容，今日遇見的她。
她超出了他對於凝元修士的所有認知。
不寫一字，就是他對林雙的全部介紹！
——因為無法評價，無法發表意見。
——林雙，不是他凝元作者，可以評價的修士！
她已遠在他所見之上！
並且，她會繼續向上，走到他日後突破、也無法觀到全貌的層次！
邊博才，握著折扇，徹底昏沉地睡去。
他的癱軟身形在團戰層中，慢慢化作虛影。
十二座觀戰山，都陷入銀針墜地都可聞的安靜。
這一場比鬥，緊張又刺激，偏又搞笑離奇。
說令人發笑，偏又最後令人肅穆。
‘林雙師妹……不是，我能書寫的……’
邊博才最後一句宛若夢話的低語，在每個觀戰弟子的耳邊清晰落下。
是。
他如何書寫？
從一開始進入團戰，不，也許更早，早在趙家那一關，或許王堅層，更或許在內門開啟比鬥之前……林雙就已經算好了今日的一切。
今日每一步的戰鬥計劃，看似離譜，可百花宗、萬僧門卻步步踏入她的陷阱。
躲過這一劫，還有下一個圈套。
局中困蟬，又如何書寫黃雀之能？
邊博才，以一己之力，寫儘十二宗凝元精英，已是極其不凡。
他以低階身份，勘破高階修士。
此等眼界，早就說明，邊博才自己，就是煉神之下前三人！
但即便是他，在今日團戰，一步都未算對林雙的圈套。
如此的他，又怎麼去書寫林雙的評語？
多一字，便可能有失偏頗。
唯有對她留白。
這是對林雙的尊重，也是對參考書卷之人的尊重。
不寫，即是寫。
“清水宗——勝！”
在觀戰弟子都恍惚走神的情況下，山海宗監察長老王衡，發聲宣布。
他出現在高空的身形，都速度有些慢。
甚至，說話間，打了個哈欠。
王衡麵白長須，一雙看不清表情的老眼中，因為哈欠，擠出了一絲濕潤。
同時，也有幾分疲憊困意。
【！】
【？？？林雙的入夢，對入虛長老也產生了影響？】
【山海宗弟子在哪裡？這位九千試煉的監察長老，修為是？】
【前不久剛踏進入虛巔峰。】
【……！】
【林雙三人的神識契合，三合一之下，能到煉神之威，刺破王堅層的畫卷，已不是凝元層次，你們忘了？】
達到煉神層次的三人神識，一百零八道二胡演奏。
剛才團戰層中，入夢之音，無所不在，無孔不入。
對入虛修士，也產生了一定的困頓影響。
王衡長老打了個哈欠後，依舊難掩困意，不由複雜地看了眼林雙三人。
林雙也顯然有些疲憊，孟錙、皇甫淵收回支撐她108神識之力，她此刻都哈欠連天。
是該到極限了。
不過是一個凝元罷了。
三人合招之下，才到了煉神初期。
長老王衡，暗自頷首，鬆口氣，再看向皇甫淵與孟錙，他們也是一臉萎靡。
他放心點頭。
“十二宗凝元中低階比鬥，全部結束。”
“清水宗，團戰第一，累計得分亦然第一，乃為中低階之首！”
“百花宗次之，萬僧門第三！”
這一輪裁決，就連比分都不用算。
站到最後的，隻有清水宗三人！
“啊我不行了，你們倆把我拖回去，我要小憩片刻。”
林雙一炷香結束，就進入中間下課環節。
當即就坐在拿出的軟榻上，躺下來了。
“百花宗師姐師兄，真的是太厲害了……消耗我好多神識……我好累，不行了，我要午睡。”
監察長老王衡：“……”
【……】
【？？？幸虧百花宗三人都睡了，聽不見。】
【嗯，你是挺累的，又要練琴一炷香，又要督促邊博才堅持到一炷香結束，不睡覺……你可不是很累嗎！】
孟錙、皇甫淵早就已經習慣。
他們歉意地朝山海宗這位監察長老，王衡，行禮。
“對不住，長老，我們神識都耗儘了，急需調息休養。”
他們二人剛才反哺林雙。
不僅是神識，還有丹田靈氣。
施展劍招，又施展神識，與她相合，他們也是到極限了。
王衡長老點頭，當即帶著他們，身形模糊，傳送到淵河九千的休憩舟上。
“諸位，明日舉行中低階前三獎勵！”
“今日，弟子都累了，便散了。”
今年主持大賽的山海宗，為首的嶽峙長老，起身道。
但話音剛落。
長老位置的一柱水花就升天而起，化作漫天水霧，晶瑩剔透，淋濕所有十一宗弟子、與長老！
十一宗：“！”
“誰說要散了！”
水千潭的聲音，響徹天地。
他化作的瀑布，嘩啦啦，衝刷過休憩舟上王衡長老的全身……流到清水宗三個替補弟子，又流到躺在軟榻上的林雙，站著的孟錙、皇甫淵身上！
炸開水花無數，顆顆水珠仿佛倒映日光，而璀璨奪目。
如慶賀煙火！
又如日月星辰！
眾星拱月般，喜悅激動的水霧，緊緊圍繞林雙三人！
所有清水宗弟子，全在觀戰山上嗷一聲站起來了！
“恭迎——本屆第一，清水宗！”
“林雙！”
“孟錙！”
“皇甫淵！”
他們表情激動，狂吼不止。
左右手齊齊掐訣，水花四濺！
“本屆第一！”
“林雙林雙，舉世無雙！”
“孟錙孟錙，眥睚必報。”
孟錙：“？”
“皇甫皇甫……”
站著的皇甫淵，黑瞳刹那收縮。
一瞬掐訣，疾行離開。
草。
孟錙抖了下身上的雞皮疙瘩，
都不叫他一起！
“等等我——”
軟塌上的林雙，眉腳狂跳，“等下，把我帶上啊。”
厲害了。
清水宗的應援，太強，普通臉皮根本承受不住這等攻擊！
三人臉紅無比。
水千潭最後一團水霧，與淵河九千的獸頭獎勵同時抵達。
化作靈氣饋贈，注入他們仨人額頭。
“啊。現在是我的休息時間了。”
林雙痛苦扶額。
【！】
【挺勉強的哈，你不要，給我啊！】
【清水宗林雙，我記住你了。】
三隻團戰層的獸頭，分彆化作他們衣襟上的金紋。
與鎮川九千中的搶靈泉層不同，這隻團戰層的獸頭，仿佛是雙瞳之目，兩隻眼中都寫著一個‘合’字。
——團戰層層主獸紋，與其他層都不同。
之前李家村搶靈泉，其實是考核速度。
隻不過因為梅心三人挑戰，被臨時改動，變為團戰比速度的模式。
但這一次，林雙三人通關的‘你來了，嗯我也來了”，乃是真正的團戰考核。
[五三四六層，林雙三人戰勝其他六人。]
[連勝兩輪，修真知識考核、混戰擂台。]
[並在團戰中，激發百花宗三人的心境突破，引發觀戰弟子超百名的道心思考（天真你就輸了）。]
【？？】
投影畫麵給到了‘天真你就輸了’這金句來源的趙珂然身上。
隻見她捂著嘴，雙眼都激動地紅了。
周圍全是百花宗濕漉漉的弟子、以及濕透的梨花師姐煉丹。
可見，趙珂然剛才參與清水宗弟子慶祝，飆出的水，也不比其他師兄師姐少。
“師姐，我就知道！”
[清水宗林雙三人，同時贏得山海宗、百花宗、萬僧門、清水宗五三四六層的四宗層主！]
【！】
因為團戰參與是三方，比鬥地點又在山海宗。
她就同時打破了四宗的記錄！
林雙的眼中，亮光閃爍。
這是意料之外的，一箭四雕。
她低頭，就見到自己衣袍上的獸頭變成了四色繡線。
一隻眼似乎是山石所化，一隻眼是清水所化。
獸頭乃是百花凝結，獸耳有隱隱佛字閃現。
各宗的九千試煉，果然是以某種方式，打通的？
一通可以十二通？
林雙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中低階戰，全部結束了。
但她剛剛感到一些樂趣。
要是一下子贏了十一宗，會怎麼樣？
同時成為十二宗層主？
“林雙……來……九千……快……”
林雙張嘴。
在軟榻上，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臟。
一箭十二雕……在呼喚她？
她激動地都幻聽了？
不行。
打住。
該休息行程了。
“走？”
孟錙打斷她的想入非非和意外走神，橫空禦劍，帶著她回洞府，追上皇甫淵。
十二宗目視之下，他們三人離譜地禦劍帶著軟榻離去。
至此，比鬥結束。
各宗大長老，紛紛消失在原地。
投影暗滅前，響起梨花師姐的溫柔聲音，“讓我們在凝元高階戰中，再會。”
“風裡雨裡，百花宗等你。”
【煉神戰見。】
【高階戰什麼時候？】
【高階戰，如果高階弟子碰到林雙……會怎麼樣？好奇。】
【快住口！萬一林雙真的來了，你彆烏鴉嘴……】
【！】
【彆害我們高階弟子，兄台。】
【林雙，還是送給十年後，參加煉神戰的弟子吧，哈哈哈哈——這一屆，接下去的比鬥，交給我們這些師兄師姐。】
投影畫麵在一堆文字中暗滅。
然後響起一個眾人已經聽熟的軟萌卻可怕聲音。
“再會了，各宗師兄師姐們。”
“你們要加油，按照我師姐的脾氣，最快學，向來一箭數雕——我也不知道，她此行，會不會順便完成高階戰，或者順便完成煉神戰。”
“祝你們好運。”
“我們也許很快，就會再見。”
趙珂然的說話聲，慢慢變輕。
逐漸低不可聞的聲音，卻仿佛在最後的投影中，扔下一塊巨大山石，掀起滔天巨浪。
【？？？】
【？什……麼？！】
【什麼你說清楚，趙家小師妹！】
【你彆走！百花宗，快給我把投影重新打開！啊！】
【我這個花了100靈石的貴賓，命令你，百花宗，現在就去問清楚，林雙休息之後，肯定回清水宗了吧？不會再出來了吧！】
凝元高階戰，各宗派出的無一不是凝元大圓滿弟子。
離煉神隻有一步之遙。
按照中低階的各宗‘卑鄙’程度，極有可能在高階戰中，派出壓製修為的假凝元，真半步煉神。
極有可能，高階戰弟子，會到十二宗的比鬥擂台上，突破到煉神低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