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1 / 2)

江臨淵唇角微微的向下。

可能這件事情在他的心目中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 以至於,今日他再回憶起往事來,竟然曆曆在目。

當時,他們二人的聲音、語氣, 乃至於那窗外透明的冰淩散發著寒冷的冰雪氣味, 都如此的清晰可見,就好像深深的鐫刻在他的魂魄裡一般。

五百多年後再次回憶起這段回憶, 江臨淵的心竟然波瀾不驚, 好似一個觀眾在漠然的注視著那個小小的孩子……

那時,他還那麼小,剛剛才過了五歲的生辰。

天山寒冰所雕成的小兔子,晶瑩剔透,兩顆赤紅的眼睛是由兩顆瑪瑙石鑲嵌上去的, 眼波流轉, 栩栩如生。

他很喜歡這個紅眼睛的小兔子, 就想與這個世上他最愛的, 也最愛他的人一共分享快樂。

可是,此時,他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角落裡。懷裡的小兔子竟然是那麼寒冷刺骨, 那股冷讓他忍不住就顫抖了起來。

“江哥哥……”

半晌,一道溫柔悅耳的聲音, 終於在房內悄然響起:“臨便是江哥哥的孩子啊。江哥哥為何有如此疑問呢?”

女子頓了頓,又道:“江哥哥,你大乘修為即將突破。而且, 你不是還說最近血脈翻騰,極有可能上古血脈在這幾日內會覺醒。在這緊要關頭,江哥哥可更要凝神靜氣,方能渡過。”

“嗬嗬嗬……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那男子怒極反笑,不由大聲道,“你如今倒是關心我起來了。那江某人還真是何德何能,還真是要感恩戴德了!”

“江哥哥不要這樣說,你我夫妻多年,你難道還不曾了解我嗎?……”

“了解?!我真是何曾了解過你啊……”

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一字一頓念了起來:

“夜夜思君不見君,魂牽夢縈欲斷腸。牽腸掛肚,何日君再來?!”

翻滾的怒氣都似乎被壓製住了,他咬牙切齒道:

“我何曾想過,我這冰清玉潔、冷若冰霜的仙子妻子,竟然也會寫如此深情婉轉的情詩呢!何日君再來?那請你告訴我,你日日夜夜思念的這個君到底是誰?!”

這話一出,房間內寂靜無聲。

而小小的臨,就蜷縮在角落裡,耳邊聽到的全是自己急促而緊張的呼吸聲。

“江哥哥……”過了許久,那個女子終於哽咽著開口,“你要信我。我真的、真的沒有背叛你。這東西……我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那不是我寫的……”

“不是你寫的。嗬嗬……我就知道你會否認!”

“嘩啦——”是桌上的事物猛地被一拂袖摔在地上,七零八落的聲音。

男子從袖子取出一物,惡狠狠的懟到了女子的眼前:

“這可是我從你的冷閣中找到的。你的冷閣乃是我耗費無數,從天山整個搬下來的。普天之下,鳳凰城浴火宮城主夫人專用的冷閣,除了你一人可進出,還有誰可以進去?!”

女子呆愣住了,一雙妙目盯著男子手中捏著的那薄薄的一張花箋。

上頭的字跡乃是簪花小楷,字字娟秀,清麗脫俗。而其下似乎還有未乾的淚痕,將那個“君”字暈染了開來,形成了模糊的一團。

“這……”女子倏然抬起了頭來,她用力搖頭,那麵容白皙精致,堪稱絕色,“我……不知道……”

男子見狀,眼眸緊縮。

——就是這張臉!

就是這張無辜單純的臉讓他神魂顛倒,一意孤行。全然不顧家族人的反對,把她強娶回了家。對她百依百順,細心嗬護。

這張騙人的臉!

“你不知道,那又有誰知道!你可彆說,這是情詩是我給你放進去,是用來誣陷你的!”

潔白的牙齒咬住了下唇,女子的眼中蘊滿了淚水,卻倔強的不肯掉落下來。

“你說啊,你說啊!誰知道!”

男子越是催促,女子卻是不發一言。

“好好好!你不說是吧!那你千方百計的嫁入鳳凰城,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是為了掩飾那個野種的來曆嗎?!”

男子怒急攻心,牙呲俱裂,氣血翻騰。

“噗——”的一聲,竟然生生的嘔出了一口血來。

女子一愣,又猛地撲將了上去,扶住了他:

“江哥哥!彆生氣!”

“我真的沒有!那個花箋不是我寫的!臨也千真萬確是你的孩子!他怎麼會是野種呢?!”

野種……

房間外的角落裡,縮在牆角的小孩聞言卻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他太小了,裡麵那兩人的對話太過複雜,他聽不明白。聽到那男子竟然嘔血了,他極想衝進房內,可是……

可是,這“野種”二字何其歹毒。

即使他小小年紀,還從來沒有聽過如此的汙言穢語,但是,還是聽出了裡麵不好的意味。

野種是說他嗎?

他的爹爹不是受人愛戴的鳳凰城城主江斷流,他的母親不是絕世傾城的聖雪仙子嗎?!為什麼說他是野種?!

房間內的男子麵目猙獰、形容癲狂,再無一點往日裡意氣風發、偉岸堅定的父親的模樣;房間內的女子披頭散發、淚痕滿麵,也根本不是他心目中那個雍容絕色、雲淡風輕的母親。

他們是誰?

而他又是誰?

野種……

就這兩個字,直接就將這小孩的雙腳緊緊的釘在了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移動半分。

而房間內,他們爭吵的聲音還在不斷的傳出來。

男子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下翻湧的氣血:

“好!你說那個野種是我的孩子。那我隻問你一句,臨的生辰八字為何如此?你如何解釋?!你如何解釋?!”

嗬嗬……生辰八字。江臨淵回憶到此處便忍不住就要笑起來了。

是啊,他家小魚的生辰乃是在七月初七,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而他自然也是有生辰的啊……

“……江哥哥。”女子的手顫了顫。

“你說不出來了?嗬嗬……”男子一把推開了女子的手,狠狠的擦了擦唇角的血跡,“其實,當年,我就該懷疑了。我與你結為道侶不過七個月,可那野種就是七個月降生的。嗬嗬……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女子一下子被推地倒在了地上,她咬了咬唇,終於快速說道:

“不是的!江哥哥,你也知道那時,南十來尋你為其突破元嬰境界做守護。你應允了。可就在你剛剛離開鳳凰城不久,偏巧遇到雪吟蘿即將破土。為了培育這雪吟蘿,江哥哥你花費了頗多精力。這認主之事,隻有你一人才可行。所以,我才匆匆禦劍飛行,來尋你回去。可誰知……”

“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男子突然止不住仰頭大笑起來:

“鳳凰城的人都死絕了嗎?浴火宮的人都是蠢材嗎?你身為堂堂鳳凰城城主夫人,又身懷六甲,身邊竟然無一人可用嗎?!還有我留給你的千裡傳音符,你為何不用,而偏偏要在雪夜禦劍。最後,還動了胎氣,獨自一人在雪地裡生下了那個野種。”

“說,你,到底是想要掩飾什麼?!”男子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掩飾?”女子一愣之下,眼中的一滴淚終於掉落了下來:“江哥哥,你也說過雪吟蘿乃是鳳凰城至寶與秘密,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所以、所以我才孤身前往的啊!”

男子看著她的眼淚也有片刻的愣怔,但瞬間他便恢複了神色。

“哦……那還要難為你思慮如此周詳咯。”

他說著,一隻手狠狠地挑起起了女子的下巴,又緩緩的低下了頭去,注視著她那雙墨黑漂亮的桃花眼,“那你告訴我,雪吟蘿呢?那破土而出的雪吟蘿又去了哪裡?!”

女子被迫抬著頭,愣愣的盯著男子那漸漸變得赤紅的眼睛。她覺得她好似突然不認識麵前這個男人了,隻機械地喃喃道:

“雪吟蘿、雪吟蘿不見了……”

“好不個不見了。嗬!”男子用力的一甩手,又直接將女子甩到了一邊,“你在浴火宮中突然消失不見。我得了消息,心急如焚。放棄了對南十的守護,又派出全城之力尋你。也根本沒有時間來顧及雪吟蘿。結果呢……”

“南十渡劫未過,直接隕落;鳳凰宮至寶雪吟蘿也失去了蹤跡。這一切的一切,可都是因你而起啊,我的好妻子……”

“江哥哥,不要這樣說……”墨黑的頭發掩蓋住了女子蒼白的臉,她低著頭,緩緩道:“是!我知道那時是我思慮不周,根本沒有考慮那麼多。這麼多年來我也一直在彌補,在重新尋找雪吟蘿……”

“彌補?好一個彌補,你所謂的彌補就是讓我養了那個野種五年;你所謂的彌補就是讓你的那個君潛進浴火宮,將那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新的雪吟蘿再次偷走,對嗎?”

“什麼?!”女子聞言倏然抬起了頭來,她顫抖著嘴唇說道,“雪吟蘿、雪吟蘿又被人盜走了?是誰?是誰做的?”

“我的好妻子,你可彆再裝了。雪吟蘿被誰盜走,你會不知?”

男子踉踉蹌蹌後退了一步,用手支持住了搖搖欲墜的身體,繼而又狂笑道:

“你為聖雪仙子,不應該是聖潔如雪,不沾染纖塵的嗎?可你看,你做的所作所為又有哪點符合你的名號了!當初是我瞎了眼,竟然把個□□當做了聖女,把個野種當做了寶貝。而你呢,事到如今,你還在想著你的君!你的師兄!……”

“我沒有!江斷流,請你慎言!我與師兄清清白白,從未越過雷池半步。你休要用齷齪之心,玷汙了我與師兄的兄妹之情!”

男子越說越過分,完全觸及了女子的逆鱗,這讓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淩厲了起來:

“原來、原來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在怪我……南十之事、雪吟蘿消失之事,我承認是我疏忽。但是,江哥哥,你那日跪在天山冷閣前,向師兄求娶我的時候,你又是怎麼說的……”

“我……”男子抿緊了唇。

女子慘白著一張臉,也一字一頓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