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伍肅已經開始坐立不安了。
他脊背挺的筆直, 領子規規矩矩地係著，身上的製服被撫的格外平整，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塵土和皺褶。
伍肅一遍一遍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腕表, 視線追隨著秒針的移動，數著一分一秒縮短的時間。
即使是不認識的人, 也能看出來他是多麼緊張焦慮。
董卦幸災樂禍地在一旁看著，不鹹不淡地說著風涼話：“你緊張個什麼勁？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去見親家呢。”
伍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董卦乖乖地閉上嘴。
死寂蔓延, 安靜的房間內隻能聽到。
沒到幾秒, 伍肅率先熬不住了, 他猶豫了幾秒, 扭頭問道：“那個，你和ace, 見過對吧？”
董卦：“就那麼幾次吧。”
“你們熟嗎？”
董卦故作矜持地點點頭, 說：“還行吧。”
“得了吧你，”一旁的隊員柯征沒忍住，插話進來：“你以為我們猜不出來你為什麼會自首嗎？”
能讓一個沒有什麼道德底線的玩家心甘情願地自投羅網, 那個脅迫他的人一定有他無法抗衡的實力。
一旁的伍肅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似乎沒有將兩個人的對話聽到心裡。
在低下頭看了第一百零五次手表之後，他扭頭看向董卦，憋了好久之後, 才吭哧吭哧地問道：
“ace他, 是什麼樣的啊？”
“……”
一旁的柯征不忍直視地移開了目光。
自家隊長什麼都好, 就是在追星上有些不太理智。
這個問題同樣把董卦難倒了。
雖然他想來自恃看人眼光精準, 而且和ace確實見過不止一麵，但是要想讓他總結出來這個神秘的積分榜榜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難度依舊不是一般的大——這個人實在是太難看透了，即使是董卦都不敢宣稱自己能猜到對方的用意。
他皺著眉頭, 冥思苦想地深思了好久，才緩緩地說道：“嗯……很強。”而且有的時候挺恐怖的。
伍肅和柯征：“……”
這不是廢話嗎？
“唉，算了算了，你現在問這個有什麼用？”董卦終於放棄難為自己了，他聳聳肩，歎了口氣：“反正等你見麵就知道了。”
伍肅見從董卦這次套不出什麼信息，絡腮胡下的臉閃過一絲失望。
柯征沉默半晌，終於還是控製不住地開口問道：
“伍哥，你就那麼緊張嗎？”
伍肅嘴硬道：“我也不是緊張……”
董卦在一旁嗤笑一聲。
伍肅瞪了他一眼，然後扭頭再次看向柯征，心事重重地歎了口氣：“就是感覺……這時間過得也太慢了吧。”
說來也奇怪，一般來說和神秘人物約談，往往都會定在半夜。
畢竟夜深人靜，適合密謀。
但是這位倒是另辟蹊徑，把會麵時間定在了下午六點十五。
……還有零有整的。
而且更令伍肅想不通的是，他們約的見麵地點不僅不是什麼荒郊野外，也不是啥秘密地點，而是城市另外一端的某家小奶茶店。
董卦甚至貼心地將那個奶茶店定位發給了伍肅。
毫不誇張地說，在看到那一連串毫不神秘的具體地址的時候，伍肅的表情裂開了。
這……這是大佬的什麼奇怪癖好嗎？
·
事實上，ace之所以將會麵地點定在那家奶茶店裡，是因為……
他喜歡喝那家的奶綠。
這家奶茶店平平無奇，平常的人流量並不多，飲品口感也一般般，但是唯獨奶綠做的一絕。
甜而不膩，口感清爽，無論是茶味還是奶味都很濃鬱，而當兩者完美地調和在一起之後，那個味道簡直令人上癮。
但是，因為這家店距離他家太遠，所以葉迦很少能找到機會去喝。
而之所以定到下午六點十五……
是因為葉迦每天下午六點下班，多出來的十五分鐘是為了防止發生什麼意外——譬如突然被劉兆承叫住檢查工作之類的——從而導致的時間不夠。
總之，計劃安排的非常緊湊完美。
可惜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呢。
葉迦老老實實地在自己的後勤部隔間裡坐著，麵前攤著一大疊尚未被處理的文件，上麵沒有一個字。
於是，他再次開始認認真真發呆，勤勤懇懇摸魚。
突然，葉迦猛地發現了，似乎……自己的耳邊有點過於安靜了？
葉迦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
他抬起手，向自己的肩膀上摸了一把。
然後將一隻軟趴趴的小黑手扯了下來。
它似乎是昏過去了，整個身體的顏色都淺淡了好幾分，雖然已經失去了意識，但是卻仍然在昏迷中死死地扒著葉迦的領子，仿佛害怕對方將自己搖晃下來。
葉迦甩了甩小黑手，心裡難得地升起一絲愧疚。
他清楚自己在失去意識之時，所釋放出來的鬼氣威力有多大，而作為距離他最近的小黑手，一定是最先被攻擊的對象。
它似乎從那個時候受到了直接的衝擊，然後就再也沒醒來。
葉迦向著小黑手的身體裡輸入了一些陰氣。
它雖然還是軟趴趴的，但是表麵的顏色看起來倒是沒有剛才那麼淺淡了。
過了幾秒之後，小黑手幽幽轉醒。
在看到葉迦的瞬間，它發出一聲響亮的抽泣，控訴道：“你……你好狠的心！”
葉迦：“……咳，抱歉。”
小黑手抱著葉迦的手掌，嚎啕大哭：“我還以為我要死了！”
葉迦沉默半晌，終於還是沒忍住，緩緩說道：
“但是，某種意義上……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小黑手一噎。
它憤怒地叫道：“這個時候你居然還在拆我的台！你有沒有同情心！”
葉迦態度積極良好：“我錯了。”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小黑手的氣憋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終隻能憤憤地哼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我等一下要玩手機！”
葉迦好脾氣地點點頭：“行。”
“玩三個小時！”
“可以。”
“我要氪金買歡樂豆。”小黑手得寸進尺。
葉迦好脾氣地搖搖頭：“做夢。”
“……”小黑手哽咽了：“你，你你……你之前不是答應我，工資分一半給我氪金嗎！”
葉迦說道：“沒錯。”
他緊接著補了一句：“下個月。”
小黑手：“……”仔細想想，對方當時好像確實是這麼說的？
失策了。
葉迦仔細地想了想，然後再次開口補充道：“如果下個月的績效和獎金沒有被扣完的話，應該還是能拿個基礎底薪的……吧？”
小黑手：“……………………”
你們人類都是大豬蹄子！！！
它憤怒地從葉迦的掌心中掙脫出來，轉頭衝進了他的口袋裡，開始自閉。
葉迦輕笑一聲，感覺自己剛剛被鏡靈搞壞的心情再度變得平和了起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辦公室內掛著的鐘表。
五點五十五。
馬上就要到下班時間了。
葉迦的心情變得更好了一些。
他收拾了收拾自己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文件，然後視線聚焦在了後勤部半敞開的門上，似乎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等到秒鐘走到最後一格，停留在“12”上時，葉迦噌地一聲站起身來，然後以一種鍛煉了千百次才能擁有的熟練身法向著門口衝去，轉瞬間離開了辦公室。
劉兆承隻感到一陣涼風掠過自己的禿頭。
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葉迦的座位上已經空空如也，就連人影都從門口消失了。
劉兆承：“……”
這種絕不多工待一秒的積極下班精神，以及在被上司覺察之前就消失在辦公室中的身法……
我願稱之為絕活。
管理局的大樓下。
葉迦站在公交車站牌下等車，一輛漆黑的轎車緩緩地從大樓下方的停車場中開了出來。
轎車裡，柯征眼尖地一眼看到了他：
“誒，伍哥，那個不是前幾天提醒我們的後勤部成員嗎？”
伍肅看上去比剛才更緊張了。
他順著柯征指著的方向看去，視線在那個站在公交車站牌下的青年身上停頓了一瞬。
不知道為什麼，對方讓伍肅分了一下神。
青年身材修長挺拔，麵容白皙，站在半落的夕陽下顯得格外出挑，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幾乎能夠讓人在向那個方向看過去的瞬間就被他的存在牢牢地抓住視線——他身上有種很奇怪的氣質，就像是和身周的世界格格不入似的，站在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
伍肅收回視線，示意司機繼續往前開：“下次再去答謝他吧，現在我們還有更要緊的事。”
——和ace的見麵。
·
六點十五。
街角的一家奶茶店。
伍肅推開門，走了進去，店麵內十分安靜，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了其他人。
他頓了頓，視線在空空蕩蕩的店麵內掃了一圈。
在確認自己是這家店這個時間點唯一的顧客之後，伍肅掩下自己內心一閃而逝的失望，隨便點了一杯咖啡，然後在靠近窗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這個地方的視野是最好的。
從這個角度，能夠將不遠處的正門，包括正門外的一整條街道都儘收眼底。
隻要有車駛入這條街道，或者是有人向著這個方向走過來，就能立刻被他看到。
伍肅的視線緊緊地盯著不遠處的門，全程不敢放鬆分毫，似乎擔心自己分神就會錯過對方的身形。
他渾身上線的肌肉已經開始本能地緊繃了起來，從身體到心理都被調整到了最為警覺的狀態。
在這種情況下，街上出現的每一絲風吹草動，都會讓伍肅控製不住心底一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