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他同行。”
他見過太多虛偽討好他的人,哪怕是再為精巧的阿諛奉承也無法將他欺瞞。但凡少女的言語之中有著一分一毫的飄忽或是猶豫,他都會覺得好笑至極。但偏生那聲音堅定,就像是破開了迷霧尋找到答案一樣,她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她明明有著無數種借口可以委屈與蛇,偏偏選擇了這種最好笑的說辭。就像是她真的在意他一樣——但哪怕有一丁點,當初在深淵的時候也不會那樣果決的選擇了那個人吧?
‘好啊。’
‘口口聲聲的說著在意他,那他便也就這樣認為了。’
‘但我為什麼要回應你呢?’
人偶的記憶可以保存很久很久,久到他現在都能回憶起爐心之中那炙熱的火焰,以及出來時、人們那恐懼與厭惡的神情。但在真正的生命麵前,在人類麵前,百年的時光足以磨削絕大多數的記憶,而你又有什麼資本讓我記住呢?
隻是因為他記憶力很好而已,少女在自己的人生之中隻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過客,沒有任何被他記憶的價值。他這樣想著,等回神的時候,發現原本手中端著的茶杯已經掉到了地上摔碎,他便站起身來,走到了一直在意著的那張桌前友好的同達達利亞打了個招呼,在沒有得到許可的時候就已經抽出椅子落座,頗感興趣的看著兩個人震驚的目光。
“散兵?你怎麼在璃月?”
這位年輕的後輩在麵對他的時候明顯沒什麼禮貌可言,他也並不在意:“層岩巨淵那裡需要人手。”
看到散兵的那一刻映見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還好達達利亞看出了她的窘迫,率先隨便扯了句有的沒的的話打破了僵局,才顯得他們這邊的氣氛沒有那麼突兀。
是的,沒有多突兀。
坐在這裡的少年並沒有戴著那頂華麗的市女笠,如果說戴著鬥笠時很有壓迫感的話,那麼現在取下鬥笠的少年則顯得柔和了不少。在不開口的時候,那張美麗的麵容逐漸與記憶中的容貌重合,很是養眼。
當然,前提是不說話。聽完他最開始說的那兩句難聽話後,就連他現在老老實實地回答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問題,都令人有種忍不住淚目的感覺。
映見本來還在心驚膽戰,結果發現散兵在回答完那一句話之後就不說話了。除卻最開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之後也沒有再和她有過任何的交流。
——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
在發現這個事實後,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湧上心頭。映見有些發呆的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菜品,眼中的光微微黯下去幾分。
她早在先前就已經做過了假設,也深知自己的設想本就有可能成為現實。而且,就算他不記得自己了,她之前下定決心想要做的事情依舊是不會變的。
隻是按照她印象之中的散兵的性格,總覺得說什麼都不太安全。不過,看上去他現在心情好像不錯?
映見對自己的這個判斷持懷疑態度。不過散兵剛剛應該沒有聽到她說他的那些壞話,不然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會對她這個口無遮攔的‘陌生人’動手的。
那按照這種邏輯進行一個推理。他好像的確心情還可以。映見想起在深淵時,散兵一直以來對食物的欲望很低,甚至探索期間連一點乾糧都不帶在身上。那現在他主動過來蹭桌,一方麵可能是璃月的飯菜真的很香,另一方麵,應該也是他有心情吃吧。
散兵不記得自己了其實是一件好事,如果那時的恩怨還在,她可能很難麵對他。但話是這麼說,她現在就更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切入好了。
想起散兵之前對素未相識的莫娜他們的態度,映見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禿了。就在這種尷尬微妙的僵持下,過了一會兒,她實在受不了這種僵局了,才聲音微弱道:“那個……可以動筷了嗎?馬上就要涼了。”
映見:“……”
……她剛剛在說什麼啊!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開了一個非常奇怪的頭,映見連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的心都有了。就在她尷尬地低下頭雙手包著茶杯不知所措時,餘光卻掠見散兵有了動作。
在散兵動筷之後,映見愣了一下,才緩緩伸手將餐具上的筷子拿起,一邊內心忐忑,一邊默不作聲地開始吃起菜品來。.
“喂,你們這氣氛未免也太尷尬了吧……?”
達達利亞看著兩人誰也不睬誰,就真隻是吃個飯而已,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嗯……我說,雖然有些地方認為吃飯的時候不說話比較好,但在這種市井的氛圍下,難道不該好好聊聊天嗎?”
“哦?和你嗎?”散兵瞥了他一眼。
“……這就算了。”
“我可沒那個興致——這些菜不夠吃,再加些。”
“你使喚人起來可真是理所當然啊。”達達利亞歎了口氣,看上去對這種情景毫不意外。他又看向映見,“你剛剛同我談論半天他的事,現在人就在眼前了,不嘗試問一下嗎?”
猝不及防被點名的映見手一抖,險些沒讓水撒出去。
什麼叫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映見內心悲憤。雖然這個時候被推一把是好事,但很明顯這不是什麼適合的開場詞。
“談論我的事情?”散兵眉頭微皺,神情明顯有些不悅,就在映見緊張的時候,卻看到散兵的目光朝向的是青年。
“要是富人知道他撥的款被花在了這種地方……也罷,他本來也就這點用處在了。雖然這是你們的任務,但我想,在女士的視野之外,我多少也有義務乾涉一下。”散兵紫眸微眯,“做好你該做的事,無意義的瑣事和並不重要的人脈並不屬於你的職責範疇。不要在沒有價值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如果你當眼睛還有用的話,那就好好拿它來辨彆。”
散兵的言語一如既往的刻薄,聽著他每次扯到愚人眾的同僚時都能非常自然地貶上一番,映見很難不去想——他在愚人眾裡麵真的有‘人緣’這種東西在嗎?
想到達達利亞是誠心想要幫自己,卻從開始就莫名其妙被罵了好幾次。映見已經從最開始的單純愧疚變的有些生氣了。
“說這種話多少有些過分了吧……”
感受到目光時,映見才發現自己不知覺地將心裡話說出聲。已經至此,她抿了抿唇,將自己沒有說出的那些想說的話道了出來。
“既然被冰之女皇委任了執行官的席位,公子先生在這種方麵的判斷自然是可信的。而且……”她垂下眸,緩緩道,“如果你真的認為我完全沒有用處在,恐怕就算是一同用餐的資格你也不會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