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8,19(2 / 2)

全靠演技 小央 17928 字 4個月前

對沈稚來說,這樣的評價,已經聽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一連串隱藏著憤怒與焦躁的“卡”聲後,導演氣急敗壞地入鏡轉了好幾圈,手臂上下揮動了幾次,好不容易終於把壞情緒按捺下去,換上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用吃奶的力氣和顏悅色:“小詩啊,昨天我給你發的消息你看到了吧?”

年輕貌美的女明星斜倚在躺椅上,在助理幫忙將防曬霜擦到手臂上時輕聲哼哼著,聽到導演的詢問,勉為其難把空調扇放下來,嬌滴滴地說:“看到了呀!”

“那怎麼不回複呢?”導演雙手抱住胸口。

“噢!我沒回複嗎?那肯定是不小心忘記啦!”有趣的是,不會演戲的人卻很會說謊。

導演深呼吸,緊接著問:“小詩,你是不是沒有背台詞?”

一聽這話,上一秒鐘還要死不斷氣、抱怨著渾身上下疼的周語詩猛地挺直了背,很認真地說:“我背了呀!”

事已至此,沈稚已經對短時間內繼續拍攝不抱希望,索性走進助理的傘裡,低著頭默記機位。

導演說:“你怎麼——”

周語詩當即打斷,將先機和上風通通收入囊中、占為己有:“要是我沒背,剛才說的那些都是什麼?導演,你可以教育我,但不能冤枉我呀!”

導演終究還是有導演的尊嚴。就算他當一把手的經驗不是那麼充分,也跟著前輩奔波了那麼多年。

他據理力爭:“不是,小詩,我們這是有年代背景的。劇本上是‘豈非當由我做主’,你說的是‘就應該是我說了算’;劇本上是‘家父特意關照過不許亂嚼舌’,你說的是‘爸爸說了不要亂說話’;劇本上是‘無感我思使餘悲’,這句《鳳求凰》,你直接給漏掉了。這怎麼能行?”

明明是有些滑稽的一幕,然而,各門各類的工作人員卻沒有哪一個露出笑來的。

畢竟,就為了這短短一場,大家已經在太陽底下耗了一下午了。

而適才真正麵對這幾句台詞的沈稚正在走神,助理則麵無表情地替她擦著汗。

導演沉默了一會兒。

場地也好,設備也罷,租賃的預算早就訂好了,還有工作人員的工資、演員的日程安排,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拍攝是耽擱不起的。

作為影視作品的製作人員,最可恨的事莫過於眼睜睜看著自己拍的片質量往下滑。

而且還無能為力。

隻能在這個角色的配音上扣分了。

周語詩是投資商塞進來的,打不得,罵不得,還從第五集一直演到第五十集,想想就讓人吐血。

拍攝即將再度開啟。

沈稚走上去。

周語詩也起身,一不小心,果汁罐一歪,些許撒到了裙角上。

《清夢》尊重曆史史實,在考據上遵循完美主義,服裝都是特意定做的,主要角色的每一件都價格高昂。

眼下的戲份裡沈稚的角色是新寡,周語詩的角色是家中的庶女,兩個人穿的都是喪服。

一片雪白的服裝搭配綠色的糖漬,既顯眼,又特彆,好像準備去參加萬聖節派對。

快叫鏡頭背後的大兄弟和好姐姐們氣噴火了。

“也沒事吧?”周語詩的經紀人走上前來,大大方方地說,“不是有人服裝跟她是同一製的?換一件就好了。”

“這——”服裝助理出聲。

哪裡有完全一樣的服裝,還得現場操針線現場改。

然而卻被導演臉色鐵青地告知:“去吧。”

他眼神裡有撫慰。

他也無可奈何。能怎麼辦呢?事後要求賠償吧。眼前的戲總該拍下去。

最重要的是,視線轉移,還是憂心忡忡地落到沈稚身上。

沈稚好歹也是準一線女演員,良宜一姐,實力派。履曆裡隨便挑一部,都穩穩當當是商業藝術雙成功的作品。

她本來就是看在人情上才降低酬勞接的戲。

現在還遇上這種搭戲的。

導演焦灼到極點,正躊躇著,卻發現沈稚朝這邊看過來。

她微笑了一下。

素衣、黑發,外加喪夫後略顯頹廢、楚楚可憐的妝容,沈稚駕馭得恰如其分。

她很坦然地說:“大家都不容易,那就再歇一會兒吧。”

一點也不生氣,好像沒有絲毫困擾的樣子。

沒有誰想被卷進這種局麵。

沈稚很清楚。

看到周語詩,她總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猴年馬月拍戲時挨過的耳光、泡過的冷水、心裡感受過的悲傷。

而當初那個讓她受這種委屈的女主演,如今早已消失在人海,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們存在的時間大多都不長。

但這種人絕對不會消失。

在演藝圈,在職場,在這個世界上。

周語詩往沈稚那邊轉了兩圈,眉開眼笑,很開心的樣子說:“對不起呀。前輩。你都陪我這麼久了,還過不了。”

說著,又靠近她耳邊,故意賣弄了一下俏皮,悄悄說:“都怪導演!對我也太嚴格了!”

自始至終,沈稚都保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沒關係的。”她說。

趁著周語詩去換衣服,攝像把臉探出來,一不做二不休道:“沈老師,沒必要這麼客氣吧?要不是她,咱們早完事了。真是氣死人——”

沈稚微微抬手,示意他彆再說下去。

“沒事的,”她再度開口,仍舊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情,“真的沒關係。”

-

見到即將和自己度過一夜的那個人時,沈稚已經吃過了晚餐。

這種說法可能有點惡趣味,但半夜趕戲著實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事,也就隻能內心發揮一下幽默感。

沈稚網購的窗簾到了,隻能勞煩沈河去取快遞,順便交代了一下今日安排,訴訴苦拉拉同情心。

隻可惜沈河完全沒get到,脫口就問:“怎麼現在就這麼趕?”

“不清楚,”沈稚說,“好像是因為搭戲那小孩的時間安排不過來。”

沈河發來一張生無可戀的貼圖。

過了一會,又充滿好奇心地問:“哪來的小孩,居然讓我們女沈老師給他調時間?”

沈稚打了個嗬欠,被叫去補妝,順手打字:“關愛後生,人人有責。”

之後他不再回。

她倒是還多看了幾眼手機。

晚上和白天拍的完全不是同一時間線的內容。沈稚換了一件薄衫,抱著手臂,在降溫後的夜裡瑟瑟發抖。

導演和她說著話,程睿禕就在這時候趕到。

他很適合“眉清目秀”這個詞。

年輕的男偶像皮膚很白,眼睛很亮,身子很單薄。他已經做過造型了,走過來和周圍人打招呼。除了周語詩外,他是另一個缺席圍讀會的人。

談不上有什麼壞印象,畢竟如今,許多電視劇的圍讀會的確很水。但她也不否認,自己時常感到跟不上時代,節奏越來越快,評判藝人的標準也越來越微妙了。

不過,程睿禕讓大部分人都很快驅散了偏見。

拍攝前,他專程來找沈稚。

“很多事情麻煩到前輩了,真的很抱歉。”程睿禕鞠躬。

沈稚稍微有點被嚇到,目光不由自主地丈量,這年頭,標準九十度鞠躬的人真是不常見。

“不會。”她輕聲說。

程睿禕在她跟前站著,年輕男生像一座鐘,杵著不動,兩手握到一起,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卻沒有走的意思。

沈稚等了一會兒,想了想,試著提議:“我們提前對一下?”

“啊,好!”他立刻回答,年輕的麵容好像頓時亮了起來。

在《清夢》這部作品裡,沈稚飾演的是一名出嫁不久就守寡的女性。她不得已要麵對的威脅很多,有宗祠的長輩,有丈夫的姨娘,還有丈夫留下的孩子們。

程睿禕扮演的角色就是她的兒子之一。

年紀也隻配做姐姐的女性,卻被迫要拿出母親的派頭來。沈稚在人物關係中下了挺多功夫。而今搭戲的演員就在跟前,索性娓娓道來,相互討論,正好幫助共同理解,正式拍攝時也好過關。

沒有想到,程睿禕明明是唱跳藝人,演戲是新手,但卻很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他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努力。

“我已經害得大家加班了,要再麻煩,就真的抬不起頭來了。”年輕男生客客氣氣地說著,之後還特意叫了奶茶外賣,每個人都有份。

沈稚不敢喝,就拿去給了助理。

這下一來,就算是先前對程睿禕頗有微詞的助理也不吭聲了。

她正坐著整理頭發,身旁忽然出現一個身影。抬起頭,沈稚又看到程睿禕。

不知道為什麼,他又過來了,好像胡桃夾子似的,有點呆,但很英俊。

與她對上目光,程睿禕眼神有點躲閃。

“怎麼了嗎?”沈稚問。

她以為這個男孩子可能需要幫助。

“其實我……以前也是良宜的。”程睿禕憋出一句這樣的話來。

她問:“嗯?”

“我以前是良宜的經紀人招進J3的,”J3是良宜與其他公司合作的一間子公司,專門營業偶像藝人,近些年來逐漸壯大,也做出了不少成績。程睿禕說,“本來是跟**o的成員一起練習,結果快出道的那兩年被空降生擠掉,有點心灰意冷,所以去了彆的公司。”

他說話有些斷斷續續,沈稚感到意外。

一般麵對公眾人物,反應有些滯後很正常。但程睿禕自己也是公眾人物。聽說最近正是走紅的時候,粉絲數不勝數,團體也是眾星捧月。

或許是不習慣單獨和女性說話?沈稚想。她以前聽華子琛說過,從小就往偶像培養的孩子,多多少少有點缺乏交際,尤其是跟異性。

“我是看你演的戲長大的——”剛說出這話,程睿禕就意識到不妥,連忙更正,“我是說,我看了很多你演的戲。”

“嗯,”沈稚並不介意,笑著回答,“這次我們有機會一起演了。”

客套的寒暄到此結束,沈稚還想對對劇本。然而場記員進來打了個招呼。沈稚的助理給了回應,與此同時,程睿禕也換上冷淡的神色點頭。

繼而,程睿禕又追了上去。

麵對女工作人員,他態度很自然地說:“麻煩幫我再找一份劇本吧,我畫得太多了。”等對方要走,又一點也不拘謹地補充:“有紅筆嗎?”

直到對方離開,他轉過身,恰好對上幾個龍套女演員過度關注的眼神。他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們一會兒,然後露出無可挑剔的笑容。

那是接受過訓練、將應付女性視作家常便飯的表情。

然而他並沒有進一步的打算。

最近的程睿禕對女人不感興趣,除非對象是特定的某個人。假如是那個人,讓他用演技偽裝純情少年也好,粘人奶狗也罷,什麼都可以,隻要能讓他靠近她。

-

差不多該收工,沈稚活動著肩頸,助理出去以前說:“有消息。”

她看了一眼,是沈河。他拍了一張窗簾,說:“雖然不是黃色,但這也不是藍色吧。”

確實不是。

仔細看了一眼,這幾乎已經是紅色了。當初明明挑選了很久,色差怎麼會這麼大?沈稚以為是惡作劇,連忙一個視頻電話打過去。

沈河接了,隨即看到自拍時沈河常用的直男角度。該死的是,這個家夥隨便哪個角度都很上鏡,不愧是大銀幕篩選出來的長相。

他倆也沒必要擺架子。

沈稚很放鬆地架起腿來,一邊吃東西一邊說:“你騙我的吧?”

“我騙你乾什麼。”沈河那邊的背景在移動,看樣子是在行走。

很快他來到樓下,向她展示拆開的包裹。

沈稚正看著,背後忽然響起一道乾乾脆脆的男聲:“真會折騰人——”

夜色深沉。程睿禕剛拍完一場“紈絝子弟與丫鬟初試**情”的戲,光著上身從看熱鬨的工作人員中間脫身,一時情急走錯化妝車。

眼看著沈稚懶懶躺在床上,背後忽然出現一個衣衫不整的美少年,沈河那邊的畫麵仿佛定格。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沈河倏地挑眉。

“你們折騰什麼了?”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