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人正說著,外頭卻傳來一陣喧囂聲,有少年們爭吵斥罵的聲音、兵刃出鞘的聲音,不知發生了什麼,竟像是亂作一團。
隨即沈憶寒便聽到了琴弦撥動的錚鳴,空冥的琴音中帶了一分慌亂倉促。
這聲音他很熟悉,正是他徒兒燕子徐的配琴靈犀的聲音。
二人當即不再閒談,立刻起身。
才一出門,便見客舍門前一處小廣場上,方才還拘謹沉默的賀蘭庭不知怎的,竟變得雙目赤紅,背脊微微弓著,他神情很不正常,手裡舉著一把匕首,不遠處另一個少年摔倒在地上,其他妙音宗弟子們則都圍著那被推倒的少年,麵色十分不忿。
唯有燕子徐沒有上前,正懷抱靈犀,撥響琴弦。
這曲調沈憶寒當然不會聽不出來,正是有清心驅邪之用的古曲《坐忘》。
然而賀蘭庭聽了此曲,卻並未有分毫被安撫平靜下來的跡象,他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少年,仍是受驚的貓一般弓著背,手中不肯鬆開匕首,嘴裡喃喃道:“彆過來……你彆過來!我不走……我不走……”
沈憶寒道:“怎麼回事?”
眾弟子見他出來,紛紛都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宗主,這人不知發什麼瘋!方才柳師兄分明是好心好意問他,要不要同我們一起下山去鎮子上玩,他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又是拔刀、又是推人的,真是不識好歹!”
沈憶寒聞言,心裡已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賀蘭庭目睹自己家遭了滅族之禍,又受噬魂種影響,若不是被雲燃救下,隻怕此刻也已經凶多吉少。
想必是自家門下弟子見他與眾弟子們年歲相仿,原本好心邀他同遊,卻不知怎麼刺激了他,噬魂種畢竟是魔修手段,激起他的煞性倒也並不奇怪。
雲燃取下臂彎中挽著的拂塵輕描淡寫的一掃,當即震得賀蘭庭手中原本緊緊握著的匕首掉了出去,落在地上發出“鐺啷”一聲。
沈憶寒上前先去查看了一下那被推倒在地的弟子,見他身上並沒有傷口,才放下心來。
轉頭見雲燃雙指成訣,將一道火焰似的朱色靈力輸進賀蘭庭眉心。
他很快腳下一軟,眼皮子合上,軟軟倒了下去。
沈憶寒立刻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沒叫雲燃動手。
“噬魂種發了凶性。”雲燃道。
“我知道。”沈憶寒歎了口氣,看向燕子徐,“怪我方才沒提醒子徐。”
燕子徐抱著靈犀,有些茫然:“師尊,雲真人,你們說什麼?噬魂種?方才賀公子靈智失控,是因為噬魂種麼?”
雲燃聞言,微抬起了眼眸,看向燕子徐。
沈憶寒見狀,心知他是覺得意外。
因為噬魂種這種東西,幾乎沒有任何憑借巧力的破解手段,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由修為高過被播種人好幾個大境界的修士暴力解除。
而且這東西十分隱蔽,同境界的修士,甚至很難察覺對方身上發生異常,是因為被種下了噬魂種,往往要等到幾十日後被播種人的靈智損毀的七七八八了,才能察覺。
燕子徐與賀蘭庭接觸也不過這麼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卻能發現賀蘭庭不是情緒不對,而是靈智失控,立刻對症下藥的奏了《坐忘》,雖然靈力不濟,未曾奏效,但是大方向卻沒出錯。
沈憶寒心下不免有些得意,笑道:“先前還未同你介紹,這是我新收的弟子,於音律一途上算得上是個天才,自小便對七情靈智敏感非常,所以才叫他看出了點門道。”
雲燃頷首:“不錯,甚好。”
妙音宗眾弟子們聞言,不免都紛紛向大師兄投去了佩服又敬仰的眼神——
被雲真人親口誇讚,將來說出去,也夠大師兄在諸派同輩弟子中吹個十年八年了!
燕子徐感覺到眾師兄弟目光,不由鬨了個大紅臉。
他生性靦腆,雖然自小拜入沈憶寒門下,早知道他這位師尊,與修界許多奉行“打擊教育”的前輩們不同,不是那種吝於對小輩誇獎、生怕他們得意忘形的風格,但有時自己聽著師尊對他大誇特誇,他還是不免覺得耳熱。
沈宗主的教育方針一貫寬和且放飛,對自家門下弟子從來不吝於褒揚讚美之詞。
就拿築基來說,燕子徐就至今都沒摸準自家師尊究竟是個什麼標準。
他四歲拜入師尊門牆,十七歲築基,師尊對他說:“十七歲築基,和為師當年不相上下,不錯不錯。”
結果後來汪師兄築基,算起來從煉氣到築基足足花了五十七年,汪師兄一直有些自卑天分不好,師尊又對汪師兄說:“不要跟旁人比,要跟自己比,七旬築基怎麼了?也還剩下兩三百年壽元呢,到時候突破到金丹,不也都是一樣的,你這便已經很不錯了!”
說得信誓旦旦,仿佛資質平平的汪師兄真的一定能結丹一樣。
再後來,一位閉關了百年,已經頭發胡須花白、連比他大上好幾十歲的汪師兄也沒見過的“劉師兄”出關,宣布自己築基成功,燕子徐又聽見師尊拍著那位“劉師兄”的肩膀說:“劉師侄,當年我就知道,你必不可能一輩子都隻在煉氣,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總算築基,這就已經打敗不知多少人了,能築基就很不錯!也算是天道酬勤,如今你終於苦儘甘來,多得二百年陽壽,將來必然大有前程!”
直說得那位“劉師兄”老眼通紅,十分感動,險些當著他師尊的麵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