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軍先生，我沒有想到你的原則性也是很容易破壞的嘛, 這不是就跟我來縣城了嘛, 等會兒我要去國營飯店吃大包子。”肖敏把從醫院拿好的套套放進斜挎包，衝陳小軍擠了擠眼睛, 兩人出去推自行車。
兩個孩子坐在自行車上還在玩, 主要是陳檬自娛自樂, 她躲在媽媽的車後座上麵, 時不時偷偷看上一眼沈間, 被他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影，這孩子就會哢哢的笑出聲來。
陳檬拍著手兒：“大包子, 大包子, 國營飯店的大肉包子。”
坐在陳小軍後座上麵的沈間居然默默的吞了口口水。
肖敏笑著看後座上頭的沈間, 說：“你看吧，小沈同誌也想要吃大肉包子了吧。”
沈間驕傲的抬頭：“我沒有，我這個人超級有革命精神, 不會被你的糖衣炮彈所迷惑！”沈間學著他們講話的模樣，這樣說話沒有太大的違和感。
嗬, 還真是倔強, 這牛脾氣不知道像誰。
昨天給這孩子收拾了一下, 洗洗弄弄, 又從毛蛋那裡找來了一身乾淨衣裳給他換上, 今早上又去剃頭匠那裡剃了個寸頭, 倍兒精神, 肖敏這越看就越喜歡。
這樣收拾好了, 就算是站在那些人麵前，估計他們都認不出來是煤窯裡麵的那個小乞丐。
“陳小軍先生，你聽聽這位小同誌的發言，多麼有革命意誌，作為一個大人你是不是也該跟人家學習一下不為糖衣炮彈所迷惑。”
“嗬，肖敏，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肖敏騎著她的簇新的小鳳凰，陳小軍騎著媳婦兒淘汰掉的二八大杠，四個人如同一家四口一般，往飯店進發啦！
其實這一路上沈間就跟鄉下人進了城一樣，眼睛烏溜溜的到處亂看，原來這就是八十年代初期的縣城，這種懷舊感隻有在老照片裡麵看到過，破舊的建築物外麵拉滿了電線，路邊到處可以見到紮著兩條又長又粗麻花辮的女同誌，街麵上雖然很窄但是不會堵車，這個年代除了自行車、手推車、手扶拖拉機，就很少看見彆的車輛。
新安是個小縣城，多少年以後也會成為內地發達的地區之一，隻是現在這個地方還非常落後，對比幾十年後，現在哪哪都非常落後。
沈間帶著嫌棄的眼神看著前麵的陳小軍，他還是那麼年輕富有活力，想想他坐在前麵賣力踩而他自己坐在後麵，這感覺酸爽的很。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的特長是計算機，他的公司曾今製造出最流行的社交軟件以及風靡全國的網絡遊戲，但是他的這些才乾似乎在現在毫無用武之地，這個地方的人甚至連電腦是什麼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他不經呆住了，怎麼跟個傻子似的。
除了縣城的主乾道，其他地方還是土路，自行車騎在顛簸的地方，膈得他屁股都疼了。
“啊喲——我的屁股。”坐慣了勞斯萊斯、賓利這些豪車，今天坐著自己曾今的老對頭——“京市四貴”之一陳小軍先生拉的人力車，本來還有幾分得意感，這份得意感都被剛才那一顛全顛沒了。
他深深的體會到了後世人經常調侃的一句話——蛋疼。
“怎麼了我們的小沈同誌，坐著的人還不舒服嗎，要不你上前來拉。”前麵的陳小軍索性站起來狠狠的蹬了幾腳。
“我才不要拉你，你是大人！”沈間狡猾的占著自己還是個孩子這個便宜。
陳小軍愉快的哈哈大笑起來，陳檬坐在媽媽車座後麵也笑了起來，小哥哥來到家裡以後，她感覺開心了不少呢。
“媽媽，我們趕上爸爸好不好？”
肖敏說：“好，我們跟爸爸比賽，看誰先到醫院。”她的車輕，輕輕蹬幾下，很快就走到前頭去了。
小丫頭從沈間旁邊擦過，隨風飄起啦的頭發擦到了他的臉上，頭發上麵還帶著淡淡的奶香味，跟小丫頭身上的香味一樣。
沈間心裡突然洋溢起來怪怪的感覺。
她拍著胖乎乎的手兒笑：“加油加油，我們超過爸爸咯，我們第一名咯。”
雖說上輩子做過大人，但是變成了小孩子還就真成了孩子心性：“小軍叔叔你行不行，要不要換我來踩！”沈間小時候又不是沒有玩過這種二八大杠，從前麵的橫杆子下麵穿過去踩，他肯定能比肖敏快，看那小丫頭得意的。
去到醫院檢查完畢，沈間這身上的外傷不少，但是都不是很嚴重，照他說的消消毒，然後給定期擦點消毒的藥水，洗澡的時候儘量避開沒有結痂的傷口，養著不用多久就好了。
肖敏讓陳小軍看著孩子，她自己去到婦科拿了該拿的東西，裝進斜挎的包包裡頭，等她拿完東西，跟陳小軍交換一個眼神，今天這事兒算是辦完啦。
國營飯店裡頭，四個人圍著一桌吃起了肉包子。
夏天的肉不太好儲存，集市上都很少有肉賣，陳家倒還好去年的臘肉還有點，十天半個月的能開上一次葷，但是新鮮肉著實是好久沒有吃過了，陳檬小同誌饞一口肉不知道饞了多久，從醫院出來這一路上，都摸著小肚皮嚷嚷著餓。
這年頭都是吃兩頓飯，即便是學校裡麵的孩子都是上了一節課，約莫著九點左右回家吃早飯，到了四五點吃晚飯，晚上還不到九點就睡覺，倒也不覺得餓。
但是今天早上為了來縣城出門早，雖然肖敏煮的是掛麵放了豬油，但是孩子想著還吃得總會餓的快一些。
縣城的國營飯店一直都不收糧票隻收錢，以前糧食緊張的時候要憑著介紹信才能來吃飯，就這兩年糧食豐產了，也就對外開放了，就是價格比較貴，畢竟這大肉包子八毛錢一斤，到真不是誰都買得起的。
這個年代物價控製的很好，七十年代末期漲了一回工人工資以後，物價稍微上調了一些，但是因為糧食豐產翻了一倍，糧食也就沒有原來那麼金貴了，到八十年代初期再對比七十年代的米價，才發現現在的米價比七十年代更便宜。
肉的價格倒還是貴了一些，原來七毛五一斤的豬肉，現在是一塊錢一斤。
肖敏帶著一家人熟門熟路的走到買票的地方，拿出十塊錢出來：“買十二斤肉包子。”
她經常來這裡打包肉包子，跟賣票的人都相當熟悉了，這會子見到肖敏，那人笑著說：“這回是一家四口一起過來的？”以前都是看著肖敏一個人來，第一次看見她帶著這麼多人，這個年代的人生兩個孩子已經是少的了，所以沒人能想到沈間不是她兒子。
肖敏瞅著沈間俏皮一笑：“是啊，帶著兒子女兒過來吃縣城的肉包子，這大肉包子要現蒸出來的更好吃。”
賣票大嬸的老公就是做麵點的大師傅，每回見肖敏過來就知道她家裡的人都能吃，而且家庭條件也不錯，才能每回每回都買那麼多肉包子回去，羨慕道：“可不是，肉包子就是要在這裡吃，小姑娘，那剛蒸出來的肉包子油汪汪的帶著汁，回家以後就吃不到那個味道了呢。”
又看到一臉黑線的沈間，小夥子剃著小平頭模樣真是俊，跟小姑娘湊在一起金童玉女似的，看著就讓人覺得歡喜：“這小夥子小姑娘長得都好看，一看就是一家人。”
誰要跟陳小軍那種陰險毒辣的男人當一家人，沈間頓時覺得肚子都不那麼餓了，嗤了一嘴：“切，誰跟他們一家人。”
**歲大的孩子最叛逆，但凡家裡有孩子的長輩都不會跟沈間這種小屁孩計較，大嬸給了包子票給肖敏，又找了四毛錢，指著窗口叫他們早點去，晚了真的就湊不齊十二斤肉包子了。
不過票是可以退的，倒不怕買多。
肖敏每回進城裡來都是買十二斤的肉包子，吃不完的要打包回家給孩子們吃，雖然說是分家了，但是乖寶小時候都放在大嫂家裡帶，趙菊離婚以後狗蛋毛蛋也跟著乖寶一起玩，孩子們吃飯都是東家吃一頓，西家吃上一頓，肖敏這每回來了城裡，總要帶點東西回去給孩子們開開葷，她家裡條件好，到無所謂這點小錢。
沈間這才主意到，來縣城打包肉包子的人還真不少，不少人都是拎著錫桶過來打包的，看著可壯觀了，難怪國營飯店的麵點窗口這麼火爆。
國營飯店是一個非常富有時代感的地方，沈間小時候跟著同學出去玩，有些落後的地方還保留著八十年代的國營飯店，看著其實跟現在的裝修不一樣，這個地方倒是讓沈間覺得親切。
肖敏不知道從哪裡變戲法一樣的也弄出來了一個錫桶，錫桶裡麵裝滿了就是整整十二斤的包子，可以說相當壯觀的畫麵了，肖敏打包好了肉包子，又在上麵罩上了一層紗布，這樣就能確保到家都乾乾淨淨的不落灰。
對此沈間長大了嘴巴跟看稀奇把戲一樣，但這裡的人似乎都覺得很平常。
那軟綿綿的小姑娘拉著沈間的手，悄聲說：“我最喜歡吃國營飯店的肉包子，可好吃了。”
她的手軟軟的，很自然的就拉住了沈間。
沈間覺得特彆不自在，但一低頭看著那雙肉乎乎的小手，手背上還帶著小坑兒，那手心裡麵就感覺特彆溫暖，小姑娘笑得甜絲絲的：“等著你就放開了吃吧，出了門回到家要按人頭分，到時候就不能敞開肚皮吃拉。”
她一下子就蹦上了餐桌椅上麵，兩條胖乎乎的小腿在懸空晃了晃，又跟沈間說：“小哥哥，你坐我旁邊啊。”
一路上都是她在講話，小女孩的聲音嬌嬌軟軟的，沈間發現她嘰嘰喳喳的特彆能說，一路上都是她在跟爸爸說話，在跟媽媽說話，跟他說話的次數反而顯得不那麼多了。
沈間以前是很受不了彆人對他的熱情，從父母離婚他進了福利院以後，就再也沒有感受到人的溫暖，哪怕是後來成為成功人士，他都不習慣有人跟他過度的親近。
但是很奇怪，他並不反感小丫頭。
肖敏跟陳小軍在對麵坐下了，這裡一共也就隻有四個位子，沈間隻能坐在小丫頭旁邊。
肖敏把餐盤擺好，另外點了四碗白米粥配包子，指著旁邊的水龍頭說：“去帶沈間哥哥洗手。”
小丫頭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又拉起沈間的手：“走啊，我們去洗手，老師說飯前要洗手的。”
真麻煩，沈間以前吃飯都有人伺候，擦手的消毒帕會直接遞到他手上。
排著隊去洗手已經是福利院幼童時期的故事了。
大堂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還真有兩個水龍頭，這裡有些人是自己帶餐具過來打包的，會再這裡用水衝一衝，剛才肖敏和陳小軍過來洗打包的桶的時候已經洗過手了，所以已經開吃了。
“啊，爸爸媽媽你門怎麼已經吃上了都不等我們。”陳檬小同學翹起來嘴，表示自己的抗議。
“誰叫你們那麼慢，爸爸都快吃完一個了，你還不過來。”肖敏給兩個孩子一人一個肉包，這個地方果然是整個縣城麵點做的最好的地方，沈間看著小丫頭用手剝開包子的皮兒，裡麵就冒出來像油又像汁液的東西，這包子皮兒薄餡兒厚，肉的料多但是不是一整塊死肉，裡麵還摻了東西，所以特彆香口感也特彆好，即便是純肉包也是不膩的。
小丫頭把皮兒塞進嘴裡，那包子邊上還沾了包子餡的肉汁，味道相當的好，她吃完一口就點一下頭，腮幫子鼓鼓的很像沈間曾今見到過的倉鼠。
看她吃東西真是享受，好像在吃什麼珍惜美味一樣，看來她平常是不是很少吃到什麼好吃的東西啊，等他以後有錢了也帶她吃好吃的，什麼米其林三星，京市的烤鴨子，法國的大餐，都給她弄了來。
難怪說一桌孩子吃東西大家都吃的香了，沈間看到她吃東西，竟然也覺得食指大動，剛咬了一口，裡麵燙呼呼的汁水就往外麵冒，這包子看著不燙，裡麵好燙呢。
儘管燙，沈間還是舍不得給丟掉，一邊說著燙，一邊梗著脖子吃了下去，不過味道確實好，好哭了，虧他剛才還想是不是這個年代的人沒吃過什麼好東西沒見識，好吧是他見識短淺。
陳檬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大肉包子，吃的滿嘴冒油，彆看孩子小，臉大的肉包子她能吃完整整一個。
國營飯店的肉包做的是一絕，比之幾十年後的私人大廚做出來的點心絲毫不差，沈間以前的廚子都是五星級的大廚，做出來的東西還真的沒有這個什麼國營飯店的肉包子好吃，發酵到相當鬆軟的麵團，還有打到恰到好處的肉餡，不得不說真是良心作品，這肉包子真好吃，好吃哭了，好吃爆了！
肖敏看沈間快速的吃完了一個，又給他夾了第二個，這包子乖寶都能吃完一整個，沈間比她大，兩個肯定是能吃得下的，她怕孩子不好意思拿，就主動給他夾。
“你慢些吃，不夠還有，我買了這麼多呢。”肖敏指著那個錫桶跟沈間說。
沈間哪有時間搭理她啊，他要吃包子，要吃包子，要吃好到哭的肉包子。
結果就是肖敏跟陳檬兩人都吃完了，陳小軍跟沈間較勁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兩人足足吃了五個肉包。
陳小軍自然不用說，乾體力活的壯勞力剛好是能吃的時候，這個年紀真是一個頂兩，他跟沈間兩人一個塞一個的能吃。
不用人家說，沈間也覺得自己很難養活，這麼能吃肖敏和陳小軍肯定嚇壞了吧，想想自己要被塞進福利院的將來，他覺得跟陳小軍低頭也不是什麼難堪的事情了，想想自己沒有發跡之前，還不是能屈能伸，對陳小軍這個老對頭低頭並不丟人，並不丟人，所以咬咬牙說：“我不想去福利院，我想留在你們家裡，我能不能幫你們做事養活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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