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老師開口說話：“你是學生？”
陳檬也想問她，是不是老師。
班上的學生個個都裝出一副認真背誦單詞的模樣，她就確信這是老師無疑了。
隻能老老實實的點點頭。
做了這麼多年的學生，認出來老師的自信是有的，陳檬立馬站定：“老師好！”
嗓門大的驚人，生生把還在眩暈中的關老師給嚇醒了，拍拍胸口：“這孩子，你真的是這個班級的？這是高考班，畢業班！”
沒有見過這麼小的小孩子。
陳檬本身就長的比較稚嫩一些，加上年紀確實比一般的學生還要小，這個年代大部分孩子都是七歲去學校的，陳檬是五歲就被媽媽塞進學校去了。
——肖敏沒時間帶孩子。
關老師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妹子，年齡也不大，外語學院畢業，加上早年在純英語國家待過，英語口語聽力和理論基礎都非常溜。
能進這個高中的老師，都一定不是普通人。
關老師一走進來，教師裡麵頓時就鬨哄哄起來，一群熊孩子開始摔書本。
“老師，這是新同學嗎？怎麼不是班主任帶來的啊？”
“關老師給人介紹一下唄，大家熟悉熟悉。”
教室裡麵沒有多餘的空位，關老師也不是班上的班主任，有些頭疼的看著講台下麵，然後，指了指自己講台下麵的凳子說：“你今天先坐在講台上讀一會兒書，等會兒你們吃早餐的時候，再去找班主任。”
陳檬：“......”
她還是第一次碰到有老師叫學生坐在講台那裡看書的。
好吧，她服氣了。
真正的到了附一中讀書以後，陳檬才發現這個學校真的蠻特彆，光是老師來說，就不是純粹的老教師，像關老師這樣的年輕教師也有不少，都是這幾年從高校招收過來的，一進來的時候就是一張白紙，教學方法也比較新穎。
就拿關老師來說，她除了抓基礎的教學意外，特彆重視實踐。
陳檬的英語底子其實並不算太好，以前沈間在家裡的時候還幫她補習補習，初一初二的時候她還能跟得上，到後麵，縣城裡麵的英語老師，自己的水平就有限，帶高中生其實也是按照教學大綱操作。
但是，關老師這樣的就不一樣了，關老師自己本身就是外語學院畢業的，而且是八十年代考上外語學院的那一批，靠的不是家世背景，而是實打實的硬底子、硬基礎。
學校並不限製老師是否用教學大綱學習，而隻在幾個老師中間做教學評比，這樣一來，老師都使出渾身解數，用儘一切辦法教學生考試。
這也是這個年代特色的填鴨式教育，但是，不得不說這種在後來被抨擊的教育模式，在當時培養了不少優秀的人才。
附一中在當時是非常典型的填鴨式教育的學校，雖說學生是被動選擇接受教育的東西，但是，卻給學生們打下來良好的基礎。
陳檬好不容易說服了媽媽，終於可以寄宿了。
這也是肖敏被她煩的不行，每天那麼早要來學校，幾個家長扛得住啊？加上附一中風評確實不錯，肖敏不太擔心女兒會談戀愛或是被人忽悠了，所以也就咬牙同意了。
陳檬也順利地在學校申請到了一個床位。
床鋪那些都是學生自帶，但是床單被套都是學校統一提供，所有學生的被子花色都一樣，宿管老師每天都會查寢，學生起床之前，必須要把宿舍給收拾好，誰要是被扣太多操行分，是有可能要在學校寫檢查的。
這群從小優秀到大的孩子什麼都不怕，就怕扣了操行分要寫檢查，畢竟掛著檢查在宿舍門口是一件太丟人的事情，自己丟人也就罷了，這事情要是傳到自己喜歡的人耳朵裡，人都要丟儘了。
陳檬帶著被子來到宿舍的時候，分到了一個上鋪，上鋪的姑娘據說家裡特意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就是為了伺候孩子高考。
她不由得感慨，真是寄宿的羨慕走讀的，走讀的羨慕寄宿的。
宿舍六個床位，六個女學生，大部分都是班上的同學，當然也有混合宿舍，陳檬進的就是混合宿舍，像她這樣半路上插隊進來的，一般也隻有混合宿舍可以住了。
陳檬從家裡帶來了下鋪墊的棉絮，鋪蓋帶了一個薄薄的毯子——現在的天氣還挺熱的。
另外還帶來了一個桶，一個盆，一套洗漱用品，衣架，三塊毛巾，一個熱水瓶。這是陳檬第一次住校，雖說周末都可以回來，離家裡也並不是很遠，但是一想到閨女要離家住校，肖敏這心裡就非常不舒服，也非常舍不得。
因為是夏天，行李箱裡麵裝著的衣服也就很少，大部分時間學生是要穿校服的，隻有周末可以自由穿，跟全國其他的高中一樣，附一也要補習，周末是要在學校上課的，每周放半天假，一個月放一次兩天的長假。
陳檬以前在新安一中讀書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作息時間，所以沒有感覺到不適應。
來學校放東西的那天，剛好肖敏跟陳小軍都在外麵辦事，肖敏就打電話找沈間來幫著搬東西。
沈間來的時候騎著一輛自行車，本來以為車後座上麵能放得下，最後發現後座上麵綁了一床被子、一個行李箱以後，就放不下其他的東西了，於是，他把洗漱用品和毛巾那些放進桶子裡麵，掛在車把手上麵。
熱水瓶因為怕爆掉，就讓陳檬用手拎著。
跟沈間這樣走在一起，陳檬突然有一種自己是被家長送去讀書的感覺。
一路上兩人都安安靜靜的。
本來聽說最近沈間特彆忙，以為他沒有時間過來，誰知道他還是抽空過來送她。
肖敏有時候會偷偷跟陳小軍說起沈間的事情，他們是無法理解沈間為什麼一天到晚那麼忙，好幾次家裡要他過來吃飯，他都沒空，有一次沈間倒是過來了，但是胡子拉碴，看起來像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陳檬曾好幾次偷偷聽肖敏跟陳小軍說，沈間是不是談戀愛了。
她也很想知道沈間是不是談戀愛了，通常在大河村，這樣大年齡的男孩子都開始說親了，沈間不可能沒有交往過女朋友吧？
他長得好看，從小就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即便是談了女朋友，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有時候她會偷偷的想，沈間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
他的話一向都不多，其實適合一個話多一些的女孩子，一個人嘰嘰喳喳，一個人沉默安靜，這樣就叫互補。
就這樣想著，陳檬發現自己心裡像是吃了酸檸檬一樣，有一股子濃濃的酸味湧了出來。
兩個人小時候可以親密無間地說這個說那個，長大以後才發現，小時候的那種親密，其實很難回來。
陳檬也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開始習慣跟他相處在一起的時候安安靜靜的時刻。
沈間打破了沉默：“剛剛到新學校適不適應？你們學校是整個京市最厲害的高中了，到了那裡，你可能覺得班上的同學都挺厲害的，壓力不要太大了。”
沈間從家裡離開，去京市上學的時候，變聲期還沒有結束，現在已經變成了成熟男性的聲音，聽著覺得怪怪的。
這種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情誼，從男孩子變成了男人，兩人的相處模式勢必也會需要調整一下，陳檬突然感覺到沈間已經不是那個在大河村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大哥哥了。
其實這種變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從他開始去縣城讀書，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慢慢變了，隻是今天她才切切實實的感覺到——
沈間跟以前還是不太一樣了，他還是那個最讓她信任的沈間嗎？
想了想，陳檬這才說道：“其實也還好，大家都挺厲害的，班上的學習氛圍也很好，比以前在新安的時候學習氛圍要更好一些，就是覺得到了高三太累了，你會覺得讀書累嗎？”
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蓋出來一層陰影，又嘟著嘴，樣子實在是呆萌極了。
沈間忍不住低頭，想要再多看一眼她，誰知道巷子裡麵衝出來一群孩子，手上拿著鞭炮，劈裡啪啦的一陣響，可把她給嚇壞了，他心頭就一軟，攬著她的肩膀就把人給撈了過來。
還好這群孩子隻是拿著鞭炮往前衝，並沒有惡作劇地到往人群裡麵丟鞭炮，沈間曾見過最欠揍的孩子，就是故意把鞭炮往人堆裡麵丟的，他覺得現在的孩子真是太淘氣了。
以前陳檬也會淘氣，做一些令他想起來就啼笑皆非的事情，但是女孩子的淘氣也就僅限於去山上采蘑菇，去河裡麵翻螃蟹而已。
剛才劈裡啪啦的一陣響，確實把陳檬給嚇了一大跳，等她反應過來，就見沈間單手扶著自行車，另一隻手扶著她的肩膀，她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紅了。
沈間高大的身影罩住了她瘦弱的身形，兩人形成了最萌身高差。
陳檬隻覺得自己臉上燒的厲害，有些扭捏地從他掌心裡掙脫出來。
沈間也覺得特彆尷尬，剛才的動作，他隻是下意識的而已，她不會覺得自己對誰都是這麼親密吧？
一向在各種場合裡都能應對自如的沈間，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會在一個人麵前處於劣勢地位，他簡直都不知道自己說什麼才好，難道說他絕沒有對彆人這樣過？
聽起來，此地無影三百兩，而且有點渣。
沈間急的簡直要撓頭，誰知道那群孩子再一次衝了出來，手裡麵拿著的小煙花還來不及扔出去，眼看就要爆在手裡了。
陳檬見狀，猛地從沈間那邊抽身出來，一巴掌拍在小孩子的手背上，小孩子吃痛，下意識地就把煙花丟在地上。
小小的鞭炮剛剛從手上掉下來，就聽見“啪”的一聲炸開。
孩子嚇壞了，“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煙花炸掉的碎屑濺進了眼睛裡麵，孩子就哭的更凶了。
很快，胡同裡麵罵罵咧咧的衝出來一個女人，一看見孩子哭，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你這個人是怎麼搞得？這麼大一個人了，怎麼還欺負小孩子？華子，你是怎麼看著弟弟的？弟弟跑出來，也不知道？”
然後，從屋子裡麵衝出來一個跟陳檬差不多年齡的小姑娘，陳檬覺得她看上去有些眼熟。
“嬸子，是怎麼了？”
“小兵在外麵哭，你就不知道？你這個死丫頭是怎麼搞得？彆跟我說，你在學習學習學個什麼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家裡乾啥？就是偷懶！馬桶倒了沒有，晚飯做了沒有，去學校之前，都要把家裡的水缸給填滿，下回要是讓我看見你弟弟跑出來，你就不用去學校讀書了。”
那個叫華子的女孩出神地看了陳檬一眼，然後低下頭說“好”，就看見她抱著剛才闖禍的小孩往屋子裡麵走。
女人狠狠地瞪了陳檬一眼：“看什麼看？我教訓自己家的小孩有什麼好看的？你倒是跟我說說，剛剛怎麼回事，我家小孩的手背都腫了，賠我兩百塊錢的醫藥費。”
陳檬簡直是無語，這樣能顛倒是非黑白的話都能講出來：“你憑什麼要我陪你錢啊。”
女人還覺得自己有理了：“你講講我家小孩的手是不是你打的？”
那孩子也是熊，這會兒怕媽媽打罵，一個勁的說：“是她打我的，是她打的，打的我手背都紅了，好痛好痛。”
五六歲的孩子其實已經很懂事了，不管怎麼說，是非黑白應該分得清。
這要是小一點，陳檬或許就忍了，好好跟他說，但是都這麼大的孩子了，還胡說八道。
沈間已經感覺到陳檬很生氣了，她抿緊了嘴唇，盯著對方看著，那小孩懼怕她的眼神，把眼睛撇開，不敢看她，明顯是心虛的表現。
沈間一向不跟女人吵架，就在旁邊聽著，但是，如果陳檬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他肯定會幫忙，這點事情她能夠自己搞定。
以前在村裡的時候，雖然整個村子的人都喜歡陳檬，也會刻意去讓著她，但是並不代表陳檬就沒有戰鬥力，說起來罵街撕逼，沒有人比鄉下的老太太戰鬥力更驚人了。
這一點方麵，沈間倒是見識過陳檬跟老太太對戰時候的樣子。
肖敏都曾說過，碰到女人掐架，男人千萬彆上，男人一旦上了，就輸了。
陳檬示意沈間不要說話。
以往這個時候，他倆都是很有默契的，陳檬如果負責跟對方吵，沈間就負責在後麵助威，最後要是對方叫男人過來幫忙，沈間再出馬。
所以現在陳檬在前麵的時候，沈間是不能說話的，不僅不能說話，還要當她的背景板。
陳檬道：“是我打的沒錯，但是你小孩剛才手裡拿著個鞭炮，要不是我給他打開，那鞭炮恐怕就要在他手裡爆開了。”
當時，她也是冒著危險的好不好！
小孩媽媽明顯不管那麼多，她用手拿著孩子紅腫的手，十分憤怒的說：“你看看，哪有你這樣的，我家孩子跟你非親非故也不認識，下手怎麼這麼狠，你有沒有父母親管教，竟然這樣打一個小孩子，看看這麼小就跟男的談戀愛，一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真是有娘養沒娘教的東西。”
陳檬最討厭彆人人身攻擊，動不動就罵家人、罵祖宗的了。
她明顯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就抓著陳檬打小孩的手這一條來說，陳檬實在是被她氣不過，眼睛裡麵都快要冒出淚花來了。
真是潑皮怕無賴！
她真的挺恨這種扭曲事實的人的。
她是高中生，有些事情不能由她去做，沈間這樣想著，雖然知道陳檬這人也不是軟麵團捏的，但是對方似乎就是掐準了陳檬是個高中生，不敢在這裡與人隨意爭吵，附一中的校規非常嚴，要是女人去學校鬨，說不清楚有可能還要挨個處分。
不過，已經畢業了的沈間就沒有這個顧慮了。
他這個人做事雖然不正派，但是也最看不起彆人要挾女人跟孩子，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見到小孩滿嘴謊話，心裡的邪火一下子就湧上心頭。
很快小孩被他一把拎起來：“你好好跟你叔叔說說，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朋友，不然，今天咱們就有點小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