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沈知府向來最會察言觀色、最懂人情世故,這是江南的官吏們所公認的,也是沈知府自己清楚的。

既然廣陵王殿下今日心情不好,那自然就要讓他心情好起來了。

根據沈知府這段時間的觀察,廣陵王殿下一不近美色,二不喜奉承,自己的錢又多得花不完,好像向來清心寡欲,沒什麼特彆的愛好。

唯獨一點,就是當時接風宴上,廣陵王殿下似乎挺喜歡喝酒的。

跟著永寧公你一杯我一杯的,一直喝到宴會結束,喝得雙腿都打飄。

故而,待各位官員落了座,沈知府便自去尋了畫舫老板,靠著自己多年的人情,找他討了數壇陳釀女兒紅。

這瘦西湖撈出來的河魚,下酒最好。尤其有一道魚是用酒糟做成,一端上桌,便滿桌的馥鬱芳香。

薛晏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永寧公重規矩,雖說君懷琅地位超然,比在座的官員們都要貴重些,但他無官銜在身,永寧公便讓他和沈流風一並坐在下首。

薛晏坐在最上,隔著大桌,二人恰好麵對麵。

那道酒糟魚上來時,君懷琅已經看到薛晏皺眉了,可緊跟著便開了席,沈知府端起杯起了個酒,緊接著便開始一個勁地敬薛晏。

大有一副今日定然要讓薛晏喝儘興的架勢。

沈流風也端起酒來和君懷琅碰了一杯。

“我叔父今日尋來的可是好酒!”沈流風說道。“懷琅,你今日可多喝些。”

君懷琅笑著應了,同他碰了一杯。

但緊接著,他的餘光就對上了薛晏的目光。

君懷琅一頓,下意識地便側目過去看他。

就見薛晏立刻收回了目光,像是剛才的凝視隻是錯覺一般。恰好此時,薛晏和沈知府碰了一杯,薛晏端起酒杯,一仰頭,便將那杯酒喝儘了。

沈知府一看,心裡就有了底。

果然,他所猜沒錯,這廣陵王殿下跟自己的侄子似的,就饞這一口酒。

而遠處的君懷琅卻愣了愣。

不知怎的,他總覺得薛晏此舉,頗有幾分像在喝悶酒,也不知在跟誰慪氣。

這麼遲疑著,他也將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陳年女兒紅尤其香醇,但酒性也奇烈,一入喉,便是一陣燒灼的香醇。

君懷琅不由得擔憂地看了薛晏一眼。

他是記得的,薛晏酒量並不好……

可是旁的官員都不像他一般,和薛晏朝夕相處過那麼久。

他們各個都是人精,眼觀鼻鼻觀心的,早在沈知府去敬酒時,就已經在小心地觀察那邊的動靜了。

他們平日裡連跟薛晏說話的膽子都沒有,誰敢給他敬酒啊?

卻沒想到,廣陵王竟這般給麵子。雖說仍是那般麵無表情,冷峻凶戾的模樣,卻竟給麵子地將一整杯酒都喝了下去。

一時間,眾人心下都了然了。

原來接風宴的時候,廣陵王不是跟永寧公相談甚歡,而是因為喜歡喝酒啊!

蠢蠢欲動的眾人立時都開始行動了。

一個兩個的,平日裡連廣陵王的臉都不敢看,這會兒有人開了個頭,便一個二個地都上前敬酒去了。

沒想到,廣陵王還確實來者不拒。

他們自然不知道,這是因為廣陵王對麵坐著個鎮得住他、讓他沒法兒甩臉色發脾氣、同時還讓他有苦說不出地吃醋的人,還以為廣陵王酒桌上就是這般隨和,讓他們有了可乘之機。

宴席進行到一半,薛晏的耳根便紅透了。

他脾氣本就不好,這會兒酒意上頭,他通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一下便爆發了出來。

他眼眶喝得有些紅,這會兒看誰都帶著冷冰冰的戾氣。可偏偏今日的酒烈,酒桌上的這些人也都喝得上了頭,觀察力變得遲鈍,便沒接收到薛晏身上的危險信號。

君懷琅卻是看見了。

他向來是知道,這種官場上的酒局,到了後半場,便少有人控製得住局勢,隻會越喝越厲害。

薛晏這會兒已經是喝多了,總不能放任他接著在這兒坐著。

他正這般沉吟著,忽然,沈知府又端著酒杯起了身。

在座的能讓他端酒起身的,隻有兩個人,而其中一個的正是君懷琅的父親,此時已然兀自離席喝茶去了。

剩下的那個,就是薛晏了。

君懷琅歎了口氣,顧不上旁側半醉的沈流風,端起酒杯起身走了過去。

他酒量好,走得也快,剛好趕在沈知府給薛晏敬酒之前,截住了他的杯子。

“沈大人,我敬您一杯。”君懷琅淡笑著開口,熟稔地舉杯道。“這一年在金陵,也多虧您的照顧,讓我學到了不少。”

三言兩語地,便帶著半醉的沈知府端著酒跟他聊了起來。

二人一會兒聊這一年的見聞經曆,一會兒聊君懷琅抄錄的那份治水的筆記,談的這些都是君懷琅擅長的,他兀自應對著,頗為遊刃有餘。

而他沒注意到,旁側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深邃中帶著平日裡見不到的執拗,從他往這兒走開始,就沒從他身上離開過。

沈知府也欣賞他,這會兒喝了酒打開了話匣子,便開始毫不吝惜地誇獎起他來。

“我總跟你父親說,日後你要有大出息!你看看,你而今還沒有加冠,便已有這般真知灼見了!當真是虎父無犬子,也是你父親的本事,教導出這般優秀的孩子來!”

君懷琅淡笑著附和道:“沈大人謬讚了,晚生哪裡當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