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1 / 2)

何鞍書張皇地看了顧念一眼, 怎麼回事,他還沒派人過去報官呢,人怎麼就來了?

沒等他出聲, 領頭的長安縣縣尉就已經帶著幾個人跨步走進倉院。

來人單手支在腰間橫刀的刀把上,氣勢十足的橫眼掃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屍體。他眉頭一皺,粗聲粗氣地道, “誰是管事的,出來說說,怎麼回事?”

“小的何鞍書, 是這家酒肆的掌櫃。”何鞍書連忙站出來, 客氣地朝對方深施一禮。

胡人?縣尉打量了他濃密的絡腮胡兩眼,然後突然發現了他身邊正在低頭收拾工具的顧念。

長安縣縣尉是縣令王執的本家, 跟顧念在孫家和縣衙見過兩回, 也算是麵熟,乍然看見他在這裡, 著實有些驚訝, 虛手朝他行了個禮, “顧司直?”

“王縣尉。”顧念頓住手, 客氣地回了個禮。

“顧司直怎會在此處?”

“我跟何掌櫃有些俗務, 今日恰是結賬的日子。”顧念實話實說。這年頭的合同都是要交到官府備案的, 他即便不說, 王縣尉也查得到, 不如索性一開始就交代清楚。

何鞍書聞言仿佛挨了一記軟鞭子似的, 麵皮不禁抽了抽,他腸子都悔青了,千不該萬不該, 怎麼就算計到顧念身上了呢?

看到顧念那個擺滿了新奇工具的長匣,王縣尉也好奇地多看了兩眼,“這是?”

“這是我私人定製的一些查驗痕跡的工具。”顧念見他一直盯著放大鏡,便拿出來對著竹匣上的徽記讓對方試看了下,“像這些原本看不清楚的地方,立刻清晰可見。”

眼見著原本看起來十分光滑的徽記在鏡麵上變得粗糙,竹絲被燒斷的毛茬兒一根根的,纖毫畢現,王縣尉不禁訝異地瞪大了眼睛,再看向顧念手上的那個竹匣時,眼底便多了分敬佩之色。

有竹匣裡神奇的工具打底,再加上同為官吏,王縣尉下意識地覺得顧念的話更可靠,立刻舍棄了何鞍書,轉而詢問他,“這裡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顧念便把自己當時結好賬正準備離開,卻被發現屍體的何鞍書從門外拽回,順手幫忙看了眼屍體的事情複述了一遍。至於發現屍體的經過,他還是請何鞍書自己跟王縣尉說的。

“顧司直可有什麼發現。”王縣尉聽完何鞍書的回話,依舊轉向顧念那邊。

“死者盧甄,初步判斷死了大約二十三四個時辰。”

王縣尉打斷他,“顧司直因何對時間如此確定?”

“屍體的屍僵已經緩解不少,說明死亡時間已經超過十八個時辰,再結合雜役說的這件行李已經在倉院待了兩晚,且對寄存貨物的人沒什麼印象,那最可能的就是每天有客人大量存貨的時候放進來的,也就是二十二到二十三個時辰之前。”

“十八九個時辰前也可以放吧?”

“十八九個時辰前倉院並不在開放時間,”顧念眉目微展,微微一笑,“退一步來說,如果凶手真的在那個時間偷偷放進來,第二天也會在開門後的第一時間就被發現。”

“如果他們說謊呢?”

顧念拿出放大鏡,讓他自己看盧甄耳朵裡殘留的那一小塊黑泥和耳洞絨毛上的泥土痕跡,“前日申正到酉初下過一場雨,他耳朵裡的這塊泥土,應該是死亡前後栽倒在地上沾到的,外麵的部分可能犯人在剃掉頭發的時候幫他擦乾淨了,但因為那些絨毛的阻擋,這裡還是留下了痕跡。”

“萬一這不是下雨,而是他掉到河池之類的地方沾到的呢?”王縣尉提出質疑。

“這點我也想過,但河池底下多是淤泥,泥質非常細,可死者耳朵裡的泥土,顆粒明顯比較粗,所以可以排除河池之類的地方。再加上泥土的顏色偏黑,明顯與道路上的黃色土質不同,也可以排除坊道之類的地方。

黑色的粗土,依照我個人的判斷,這些泥土更像是花木根係附近的那種疏鬆過的粗土,不過,也可能我知道的地方少,具體後麵還得勞煩縣尉細查了。”

“怎麼確定這個泥土是他死時沾到的呢,萬一是死後為掩人耳目扔在園圃之類的地方,過一段時間才移走呢?”

顧念示意他觀察死者左側臉頰,左臂等位置,“他身側這些地方並沒有屍斑,說明沒有維持側趴姿勢多久,反而是後背有明顯的痕跡,應該是犯人為了扒衣服和剃去頭發,將他仰放了一段時間。”

“那有沒有可能是生前摔倒之類的沾進去的?”

“這麼大的一塊泥土在耳朵裡,如果是他生前沾進去,正常來說肯定會第一時間摳掉吧?”

王縣尉啞然,思索片刻後不得不點頭,“確實,太不舒服了。”

兩人刻意壓低了聲音,一問一答像是在爭辯,又像是在討論,聽得旁邊的何鞍書都呆住了。

“其次,胸口這把匕首是在盧甄死後插進去的,並不是真正的致命傷。”

不是致命傷?王縣尉撩起袍角,蹲下身仔細端詳著那個傷口,“顧司直可有把握?”

“嗯,生前傷和死後傷的表麵特征有很明顯的區彆。”顧念又給他解釋了一遍,“王縣尉若是不信,可以稍後再跟長安縣的仵作確認一下,或者找個屠夫,在豬肉和待宰殺的豬上各插一刀,過二十四個時辰,一看便知。”

王縣尉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既然刀傷不是致命傷,那他是怎麼死的?”

“我也不確定,”顧念歎了口氣,“不見中毒的特征,也不見其它外傷,我猜測他有可能是意外死於驚悸之症,不過,這點還是請長安縣的仵作再做判斷的好。”

顧念猶豫了下,把心臟病替換為範圍更為寬泛的驚悸之症。杵狀指雖說是發紺型先天心臟病的特征,但以現在所見也無法確認,他在這點上隻是推測,並沒有多大把握。

而且,如果死者死於驚悸之類的原因,此案就不是凶殺案了。因此判斷需要格外慎重。

“照司直所言,盧甄很可能是在前天下雨的時候,意外死於驚悸之症,倒伏在花圃之類的地方,然後被人移花接木,送到這裡來陷害彆人?會有這麼巧的事情麼?”

“無巧不成書吧,我說的也隻是一種可能的狀況,真相到底如何,還得辛苦縣尉追查了。”

“顧司直明察秋毫,直教王某敬佩。不知可還有其它收獲?還望不吝賜教。”幾輪‘抬杠’之後,王縣尉的態度反而收斂許多,他站起身,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顧念邊收拾自己的工具箱邊道,“以我之見,此案的犯人大約有四個特征,可供王縣尉排查參考。

第一,犯人剃去了死者的頭發,剝去了他的衣物,我剛才詢問過酒肆裡的胡姬,他們說這是許多胡人避免死者魂魄糾纏的辦法,犯人既然相信此法,以此推斷,他要麼是胡人,要麼是生活在胡人區域,總之應該與胡人關係匪淺。

第二,在屍體胸口插進何掌櫃的匕首,又處心積慮地將屍體運到倉院,擺明了希望官府將這件事算在何掌櫃的頭上,我能想到的原因就是犯人跟何掌櫃有仇。

第三,”顧念頓了頓,把聲音壓低到大約隻有身邊的王縣尉和何鞍書才能聽到的程度,“犯人剛才,甚至現在也很有可能還在攬月樓。”

什麼?顧念話一出口,身邊的兩人齊齊吃了一驚,正想回頭去看,卻被顧念製止了。

王縣尉不解,“司直何出此言?”

“長安縣衙接到報官的消息是什麼時候?”顧念不答反問。

王縣尉遲疑了下,有些尷尬地道,“大約一個時辰之前。”

何鞍書震驚地看了眼王縣尉,顧念眉峰微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縣衙裡有些事,略微耽擱了會兒。”王縣尉以為何鞍書的表情是因為他們過來得太慢,不自在地撓了撓脖子,含糊地解釋了句。

“可是何掌櫃他們發現屍體才小半個時辰。”

這下輪到王縣尉驚訝了。

顧念攤開手道,“所以很明顯,有人在攬月樓這邊還沒發現屍體之前就去報官了,這個提前知道屍體在倉院的人,隻能是將‘它’放到這裡的犯人。

我猜他可能是等了兩天,一直沒等到消息,實在等不及了,就決定主動去戳破這件事,結果沒想到,好巧不巧,這邊恰好也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