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理解你,是我我也會溜,吃飽我要繼續抄了。”
昨夜已經抄了七十多遍,再熬一熬便可。
等師兄離開,他又繼續打了個盹,美美地補了個覺,精神多了,然後起來繼續,得虧他學過書法,否則連研墨執筆都是個問題。
天邊晚雲漸收,淡天琉璃,白衣少年將發以繩束起,低頭從兩邊垂下絲質帶子。略微消瘦的他箭袖輕袍,腰間纏著白玉腰帶,袖口繡了淺金色卷雲紋,一雙桃花眼瞳仁靈動,閒暇間姿態放鬆。
嘴中叼著狼毫露出一排整潔的齒,他以數鈔票的方式迅速地搓著紙角翻頁,算了算,剛好不多不少,一百張。
他葉淩江行動力可是沒話說,這以前的事就靠這疊東西一筆勾銷了,往後絕不會再輕易被罰什麼。
他將筆拿下,在手中轉了幾圈,然後放於硯台之上,捧著一疊紙就往楚雲川所住的明月澗夜蓮居而去。
楚雲川喜靜,居處離其他徒弟們相隔甚遠,彌肖山玉蓮峰最靠西,而他所處之地則更西,離天更近,離夜更近,此時雲霞染血,在那可儘收眼底,看那霓光變為黑色星河。
來到明月澗處,落日既不耀眼亦不炙熱,溫度合適,撒在葉淩江的身上。澗中水失去了原色,像飽飲鮮紅,醉醺醺地溢著光與彩,越過明月澗,殘陽如血綻放,紅光四濺,如夢如幻,暮色漸漸黯淡,隻剩一絲金邊日炎逐漸變成一點,光芒璀璨,最後沒入黑暗,吞天沃日。
茫茫黑夜寂靜,到夜蓮居,已月色蒙蒙,四周變為了魅影重重,溫度一下低了幾分。
葉淩江心中終歸還是有些忐忑。
楚雲川身上有著奇怪的氣息,總覺得他很難以相處,怪不得都說“千載第一人”“孤如夜天,冷似霜月”“還是彆接觸的好”。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人才會對他黏地死去活來,果然古往今來,真實虛幻,都是看臉的。
但這家夥明明隻可遠觀。
他往前繼續走去。
夜蓮居如其名,左右皆有一小池,裡麵種滿了水蓮,許是與此地風水有關,似乎四季更替數十載蓮花都不衰不滅,反而越開越盛,而屋外被蒼蔥樹木圍繞,似是隱於人目,有如世外之地。
“師尊,弟子葉淩江求見。”
葉淩江雖不情願,但還是做足了表麵功夫。
少時而過,卻不見有人回應。
奇怪,師兄說除了商議要事,楚雲川這些日子都會在這休養,之前他已去過寂夜墟受了傷回來,必須要調養一段時日。
難不成他去彆的地方了?
他向裡看去,屋門大敞,裡麵悄無聲息。
葉淩江想,來都來了,不想再來第二次,不如就把東西留下離開吧。
猶豫片刻,他就推門進入。
裡麵黑漆漆的,未點燃一支燭火,果然是不在嗎?
紗簾輕渺渺地飄蕩著,舒適的風吹在他的臉上,他小心謹慎地往裡頭走去,有些看不太清。
繞過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之後,他看到拐彎處還有一間側房,就靠近了過去。
剛走到門前,葉淩江驀地就停了下來。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楚雲川側身靠在棋盤上,黑發散落一地,黑衣像一朵黑蓮綻放在地,一張俊美絕倫的臉正對著自己,雙目輕閉,安寧地沉睡著,比平日看起來柔和萬倍。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以至於連他的到來都未察覺。
葉淩江微微愣了愣,心裡有些異樣,不過這應當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驅使著,隨即移開視線看了看,想著該將東西放置哪裡?
在楚雲川的不遠處,還有一張矮案,上麵擺放著羊脂白玉所製筆擱,懸掛著幾支上等候筆,下方置著青色端硯,雕刻著一條神龍飛舞雲端。
真是有錢,有格調。
葉淩江在心裡感慨。
他輕手輕腳走了過去,將一疊厚紙放在桌上,怕被風吹散,就拿起硯台壓住了。
事畢之後,他忍不住又看了楚雲川一眼。
他這般安靜的時候,更像是那畫裡救苦的神仙了。
高山之巔,夜間冷如秋冬,這間室似乎比起剛進來的地方更冷了一些,不知道他怎麼還大開著這些窗,一陣陣涼風侵蝕著皮膚,換他肯定難以入睡,況且這樣不太利於恢複身體吧?
他自己也是個帶傷的人,知道這樣不太好,雖然他不喜歡楚雲川,可畢竟現在也是師徒一場,也要靠他解救北境,沒必要計較這些,於是他想著把這些窗都給關上,然後再回去。
葉淩江將兩扇窗輕輕關上,踱步至通向另一方向的門,一幕白色紗簾隨風起舞,讓這裡看起來像個鬨鬼的地方。
他剛伸手去關,差點將魂嚇飛。
這扇通往北邊的門竟然……是懸崖陡峭?!
外麵根本沒有路。
葉淩江緊緊抓住門欄,當即一口氣悶在心頭,憋脹著胸口。
寒風刺骨,他的臉上泛著蒼白,嘴唇都輕微地抖了抖,那下麵昏暗冥冥,樹影綽綽,掉下去何止碎骨粉身,怕是屍骨都蕩然無存。
他想不通了,有什麼人會在懸崖陡峭安家,還在那一頭安門?!
他深呼了一口氣,緩了緩心態,然後向後退了幾步,卻忽地撞上了什麼東西,馬上一股力量將他拉退又好些步。
葉淩江一回頭,一雙幽幽的眼睛正看著他,眼中似乎有些不歡。
楚雲川將手鬆開,一頭黑絲淩風亂舞,微微傾著頭,聲線低沉道:
“你是想特地來此,再死一遍讓我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