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再春無辜地笑了笑:“醒過來就沒事了,沒事了。”
許向華舌尖頂了頂腮幫子,突然覺得老頭有點可憐了,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都沒活明白。
想暈過去給他戴上不孝的帽子,逼得他不敢分家,那就看看最後誰沒臉見人。
“今兒就是天塌了,我也得把話說明白。您彆急著瞪眼睛罵我不孝,打我工作起,我就往家裡交工資。剛開始我一個月隻拿二十三塊五毛,我知道大哥家孩子多還養著個病號,缺錢,所以我隻留下吃飯錢,上交十五。後來我工資往上漲了,我往家裡交的錢也越來越多,這幾年我一個月往家裡交三十,還不包括時不時買回來的布料糧肉。這些年我掙的大半工資都給家裡了。
現在老大都是大隊長了,阿文身體也好了,幾個孩子也能幫家裡乾點活,日子能過下去了。
我累了,不想養了,就成不孝了。那你想讓我養到什麼時候,養他們到娶媳婦生孩子,再幫著養侄孫,最好把工作都留給他們,是不是?
隻聽說過要養爹娘,就沒聽說過還要養兄弟嫂子侄子的。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飯,想過好日子自己去掙啊,不肯吃這個苦,就理所當然地吸著兄弟的血享福,還嫌棄吸的太少,三天兩頭的欺負人,爸,沒這個道理。”
一番話說得圍觀村民思緒萬千,這許向國家要是揭不開鍋,讓兄弟們幫襯下,還說得過去。可就像許向華說的,這一家是想過好日子啊,偏自己沒這本事,就去壓榨兄弟。
“來根,你家芬芳都出門四年了,這家你也該分了,總不能叫華子養一輩子侄子吧,咱們這沒這規矩。”許再春的父親語氣沉沉地說了一句。
他一開口,看不下去的村民也七嘴八舌的說起來。老許家那筆糊塗賬,村民不是沒私下議論過,可他們自家人不說,外人也不好多嘴。今天許向華把矛盾攤在明麵上來了,他們哪能視而不見,幾句公道話總是要說的。
四麵八方不讚同的聲音彙聚過來,許老頭一張臉青了白,白了青。
“吵吵鬨鬨的,乾嘛呢!”
“六叔公。”人群自動讓開道,讓六叔公進來,跟他一塊來的還有許家二大爺許來發。
老頭兒精瘦精瘦的,精神卻不錯,拄著一根拐杖上下打量麵皮抽搐的許老頭:“行了,都散了吧,來根進屋說。”在外頭給人當西洋景,不嫌丟人是不是。
六叔公又對孫秀花道:“來跟家的也進來,”拿拐杖指了指許向華和許向黨:“你兩就彆進來了。”
許向華無所謂,他帶著許清嘉回屋收拾東西。管老頭子答不答應,要說的他都說了,以後也沒人會說他一句不孝。
至於這個家,他是一刻都不想留了,要不就算分了也是白分。
他和許再春說好了,先去他那擠一擠。許再春當初造房子的時候野心勃勃,以為自己能生他五六個,所以咬著牙造了六間屋子。結果隻生了兩個兒子,還空著兩間屋子,正好便宜了他。老娘和女兒一個屋,他帶著兩小子住一間。
許向黨則是在許向華的建議下,打算回周翠翠娘家住一陣,他也不敢繼續住下去啊。
許老頭那邊,四人進了堂屋後把大門給關上了,屋子裡頓時暗了不少。
許老頭陰著臉坐在凳子上,孫秀花抿著唇坐在對麵,六叔公和許來發一南一北分坐下。
“不想分家?”六叔公盯著許老頭。
許老頭板著臉不吭聲。
六叔公哼笑一聲:“我看你真是老糊塗了,挖其他兒子的肉貼給老大,你倒是做的隱晦點啊。可你倒好,生怕彆人不知道,壓著不給分家,還把向國家的給縱成了混球,見天兒的丟人現眼。
今兒這一鬨,彆說我們村了,就是外頭隻怕都得知道,你用腦子想想彆人會怎麼想向國。那些領導要是聽說了怎麼想他,一個占了兄弟便宜,還縱著媳婦欺負兄弟的人,誰敢跟他深交。
再遠一點,阿文都十七了,沒幾年就要說媳婦,人家女方能不來村裡打聽打聽,就你家現在這名聲,誰敢嫁過來。還有阿武幾個,有你這個例子擺在這,女方能不擔心你們家有沒有小的必須養大的風氣。
我要是你就趕緊讓向國主動站出來說分家,把臉麵給圓回來。”
聽得許老頭出了一頭一臉的冷汗。
六叔公瞥他一眼:“現在知道怕了,早乾嘛去了。你命好,幾個兒子都出息了,本來嘛,華子他們還能不管你,不拉扯兄弟,和和氣氣的互相幫助多好。可你偏要自作聰明,把事情做絕了。真等傷透了孩子的心,我看你將來後不後悔。”
他今年七十有二,見過的聽過的太多了,發現一個特彆有意思的現象,越是被父母寵愛的孩子越是不孝順,當然也有個彆例外,可例外的少。
他冷眼瞅著,許向國隻怕也靠不住。要是個有良心的,就不會眼睜睜看著老子婆娘這麼胡鬨也不阻止,彆說他阻止過了隻是沒用。真想阻止,他一個最受重視的兒子和丈夫還能阻止不了。
可這話他卻是不好跟許老頭明說,隻能隱晦的點一點,能不能明白過來,就是許來根自己的造化咯。
眼見著許老頭白了臉,許來發溫聲道:“老三,將心比心,咱倆也是親兄弟,你家這日子過的比我好多了,我要是想讓你一直補貼我,你樂意嗎,隻怕連兄弟都沒得做了。
華子他們能忍這麼多年,已經夠孝順。你要是再這麼糊塗下去,就不怕他們撒開手徹底不管你了。真到那時候,可沒人會幫著你指責他們一句不是,為什麼啊,因為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
許老頭想起了許向華的威脅,這兔崽子說得出真做得到,遂咬了咬牙:“分家可以,不過老二和老四每人每月得給我們老兩口二十塊錢,老三一年給一百斤糧食。”
六叔公瞪直了眼:“你咋不去搶啊!”那可是四十塊錢,什麼概念,他們村一個壯年勞動力不吃不喝一個月也就隻能掙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