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兄弟從正屋出來,兩人額頭泛紅,是許老頭拿旱煙槍打的,許向華摸了摸,疼得一撮牙花,老爺子這是氣得狠了。
覺得遭了無妄之災的許向國沒好氣的瞪著許向華,自打他結了婚,可就再沒挨過打。
被瞪的許向華賠笑:“大哥你等一下。”說著鑽到自己屋裡頭,很快又出來,拋過去兩包東西。
許向國下意識接住,定睛一看,頓時喜上眉梢,又趕緊往下壓了壓嘴角:“算你小子有良心。” 臉上到底繃不住笑,‘大前門’可是好東西,三毛九一包還得煙票,比他平時抽的煙可好多了。
把香煙往兜裡一塞,許向國看了許向華半響:“能複婚?”他現在都開始後悔,當時就不該被老四說動了。
許向華分了許向國一支煙,給他點上,自己也點了一支。
“恩,能。”許向華吐出一口煙來,煙霧繚繞中,許向國看不清他的表情。
許向華扯了扯嘴角,離婚的時候,他們說好了,等她在那邊安頓下來,就複婚。
可就算複婚了,照樣得兩地分居。他不可能丟掉這邊的工作帶著孩子們去北京,沒戶口,吃住,工作,上學都是問題。
分居的情況短時間內根本沒法解決,城裡戶口哪那麼好弄,何況是首都,要不然還能有那麼多知青留在農村回不去。
時間久了,中間會發生什麼變故,誰知道。
許向華煩躁地撣了撣煙灰:“我去看看嘉嘉。”
“他們說媽媽不要我們了。”許家陽話裡帶上泣音,可憐巴巴的望著許清嘉。
不知怎麼的,許清嘉眼睛也有點兒發酸,她摟著許家陽輕聲安撫:“怎麼會呢,陽陽這麼可愛,媽媽怎麼舍得不要你!”
“就是。”聽見兒子在哭,許向華掐掉煙趕緊推門進來:“之前爸爸怎麼跟你說的,媽媽先過去,等她安定下來,就來接咱們。”
兒子才五歲,跟他說不通道理,所以許向華隻能哄著:“下次誰再跟你說這些要不要的,你就揍他,揍不過找你哥幫忙。”
許清嘉震驚地睜了睜眼,還有這麼教孩子的。
許家陽卻是瞬間破涕為笑,還認真地點點頭。
哄完許家陽,許向華看向許清嘉,病了兩天,小姑娘麵色蒼白,瞧著可憐極了。想起那天女兒哭著喊著追在驢車後麵的情形,許向華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
許家陽好哄,許清嘉卻十歲了,早就懂事。許向華才從火車站回來,也沒找著機會和她好好談談。
一下子對上她清清亮亮的眼睛,許向華突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清咳一聲,從口袋裡抓出一把紅紅綠綠的糖果。
“糖!”許家陽兩眼發光,撲了過去。
許向華接住兒子。
許家陽手小,兩隻手才勉強把糖全部抓起來,一隻手伸到許清嘉麵前,笑成一朵花:“姐姐吃糖。”
許清嘉接了過來卻沒吃,握在手裡把玩。
含著一顆糖的許家陽納悶:“姐姐你怎麼不吃啊!”聲音含含糊糊的:“這糖可甜了!”
許向華直接拿起一顆糖剝開塞女兒嘴裡:“你病剛好,嘴裡淡,吃點東西甜甜嘴。”
被塞了一顆糖的許清嘉愣了下,舌頭舔了舔,一股糖精味,不過還真挺甜的,甜得過分了。
許向華揉揉許清嘉毛絨絨的腦袋,女兒像她娘,有一頭又黑又密的頭發,他扭頭打發許家陽:“去問問奶奶今晚上吃什麼?”
提到吃的,許家陽可來勁了,屁顛屁顛地跳下床,趿了鞋就跑。
許向華在床沿上坐了,舌尖轉了轉:“嘉嘉,你應該也知道,規定擺在那。爸媽隻能離婚,你媽才能回去,你媽也舍不得你們,你彆怪她。”
許清嘉垂下眼,輕輕地嗯了一聲。她記憶裡還殘留著秦慧如離開前抱著這小姑娘痛哭流涕的情形,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猶言在耳。
她有一親戚當年也是知青,聽他說過一些。當時知青為了回城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很多人不惜冒著坐牢的風險遊|行示威甚至絕食,隻為回家。
後來政策放開,允許知青回城,可配偶和子女的戶口並不能遷回去,沒戶口就沒糧食配額,也沒法就業。以至於上演無數人倫慘劇,有種說法中國第二次離婚高潮就是因為知青回城。
秦慧如的選擇是時下很多人都會做的,說來說去她也是個特殊時代下的可憐人。
倒是許向華能這麼痛快放人走,心不是一般的大。
“會寫信嗎,想你媽了,你可以寫信給她?”
許清嘉輕輕點了點頭,這小姑娘雖然才十歲,可已經五年級了。因為秦慧如在隊上小學當老師,所以她五歲就上了學。
“雞,吃雞!”許家陽風風火火地衝進來,小嗓門嚷得震天響:“奶在燒蘑菇燉雞,可香了。”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這可是大菜,要不是想著孫女病了一場,小臉都瘦了,孫秀花可不舍得殺雞。
“瞧瞧,你奶多疼你。”許向華逗許清嘉。
許清嘉彎了彎嘴角,這年頭重男輕女的現象還挺嚴重,不過孫秀花卻是格外疼姑娘。誰叫女孩少呢,上一輩隻有一個女兒,這一輩也就兩個孫女。大孫女在新疆,長到十二歲一次都沒回過老家。眼前隻有許清嘉這麼一個小孫女,少不得稀罕點。
想起這一點後,許清嘉鬆了一口氣,這日子應該還能過。
“你們玩,我出去一趟。”許向華心裡裝著另一樁事,站了起來。
許清嘉點點頭。
許向華便出了屋。
正在灶頭上做晚飯的孫秀花一晃眼瞥見許向華往外走,這都到飯點了他要去哪兒?剛想喊,想起他乾的那糟心事,立馬扭過頭,用力剁著案板上的白蘿卜。
燒火的大兒媳婦劉紅珍縮了縮脖子,婆婆這架勢不像是剁蘿卜倒像是剁人。想起之前挨得那頓罵,劉紅珍撇撇嘴,自己這是被連累了。她秦慧如回城吃香喝辣,倒留著她在這兒替她挨罵,真不要臉!
思及以往婆婆對這小兒媳婦的偏愛,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劉紅珍忍不住翹了翹嘴角,趕忙低頭,挑了一根柴火塞進爐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