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周歲那年,西西送了自己一份特彆的生日禮物,她在美國一家私人醫院冷凍了12顆卵子。
卵子冷凍技術被笑稱為真正令女性解放的科學技術。
這項技術在國內興起不久,最早是經過一些女性名人而廣為人知,但是在歐美等發達國家,已然是家喻戶曉。一些企業為了讓職場女性能夠毫無後顧之憂的奮鬥事業,甚至會全額報銷冷凍卵子的費用。
近十年,隨著結婚率的逐年降低,這項能讓女性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加一層保障的技術,在國內也被越來越多的人了解和接受。
與此同時,不可避免的引發社會各界有關於倫理的討論。
讚同者有之,批評者亦有,但是無論批評的聲音多大,也不妨礙越來越多的女性參與其中。平均費用僅在12萬左右,大多數白領女性都能承受。
在國內,單身未婚女性冷凍卵子是違法行為,所以技術最為先進的美國成為首選之地。
時至今日,這項技術的成功率在52%左右,解凍、受精、移植、生產各個環節都有一定的失敗率,因此為了提高成功率,院方都會建議提取10顆左右的卵子加強保障。
離開醫院的時候,外麵陽光正好,西西仰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如絮的白雲。她想做母親,但是對於婚姻則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活了整整三十年,她還沒遇到一個令她產生過結婚衝動的男人。
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遇上,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她隻知道女性最佳生育年齡有限。所以為了避免將來遺憾,她決定在三十歲這一年將高質量的卵子冷凍起來,之後什麼時候想生了隨時能生。
關於自己的決定,她和父母都談過,他們支持她。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擁有這世上最通情達理最豁達以及最愛她的父母,他們會無限包容她的任性和自私。
……
佩佩羨慕西西,羨慕的不是她的家世她的財富她的美貌,而是她善解人意的父母,尤其是母親。
她和堂妹一樣屬於外人眼中的大齡剩女,她還比西西大了一歲。她媽可不像二姨那般想得開。在她媽眼裡女人上了年紀就不值錢了,就像是菜市場裡的菜,早上的最好賣,晚上收攤的時候就隻能賤價處理。
哪怕她是名校海歸博士,在華清大學的實驗室裡從事時下最熱門的人工智能研發,在她媽看來都不如年輕漂亮更管用。
聽著她媽那一套又一套的說辭,佩佩都覺得悲哀。
一個女人最重要的事情竟然是婚姻,其他都是次要的。女人的價值由婚姻來決定,而不是她的事業,她對這個社會的貢獻。
更可怕的是有這種想法的還不隻她媽一個人,周圍不乏這樣的輿論,對大齡單身女性充滿了歧視和惡意。讓人難以相信,這是在京城,國內最發達最富裕最開放的城市之一。
佩佩都不敢想在更落後封閉的地方,女人是不是連人都算不上,隻是傳宗接代的工具。
有時候佩佩都後悔,後悔當年拒絕了導師的挽留選擇了回國。她國外的同學朋友壓根就沒有這種煩惱。
中午吃飯的時候,佩佩接到了洪成才的電話,“周末有空的話,回來吃個飯,你都半個月沒回家了。”上禮拜瞧著許文詩態度還沒軟化,他就沒提這一茬,省得娘兒倆又掐起來,這禮拜看著許文詩也有點想女兒了,不過嘴硬不肯承認,他這才打了電話。
佩佩戳著盤子裡的飯粒,應了一聲好。同在京城,但是她選擇了住在學校,學校給他們這些歸國人才提供的條件很好,免費提供獨立的單身公寓。
剛剛回國的時候,她是住在家裡的,家離學校不遠,地鐵直達,她想著自己在國外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都沒有好好陪伴父母,也想多陪陪他們。
然而短暫的蜜月期過後,她就被她媽逼得不得不找借口搬到了學校公寓。
上一次母女兩不歡而散,半個月都沒通過電話,中間洪成才來說和過。佩佩覺得他也挺不容易的,身為繼父夾在她們母女之間左右為難。
周末的時候,佩佩磨磨蹭蹭的回家,在小區門口遇到了洪齊天。
“姐。”洪齊天停車。
拎著一箱水果的佩佩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進去,鑒於京城感天動地的交通現狀,她一直都沒買車,反正她整天待在實驗室,也沒用車的機會。
“雖然咱媽有點恐怖,但是姐,你也彆表現的這麼明顯啊。”洪齊天瞅著佩佩焉噠噠的臉笑。
佩佩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那待會兒你在前頭頂著。”
洪齊天沒出息的縮了縮脖子。他姐是因為老大年紀不結婚戳了老媽的肺管子,而他則是因為不務正業,姐弟兩在他們媽那都屬於半斤八兩的糟心玩意兒。
佩佩掃他一眼,頭疼地捏了捏鼻梁。小弟算是他們家一朵奇葩,他讀書不行,家裡想送他出國鍍金,他上躥下跳的鬨著不肯去,嚷嚷去了也不會好好讀書。
爸媽拗不過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不想高考誌願上被他陰了一把,這小子嘴上答應的好好選京城的學校,事實上填了一所南邊末流的本科。爸媽都被他氣得夠嗆,然而木已成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到了大學,沒人管著,這小子猶如脫韁野馬,逃課打遊戲當主播,差點不能順利畢業。
畢業後他自己不找工作,也不要家裡安排的工作,拿著大學期間掙的錢在外麵租了個房子,全職當遊戲主播。
這幾年直播行業發展迅速,一流的主播年收入上億。洪齊天算不上一流,但是操作出色,外表俊朗,在平台上也小有名氣,收入不錯。去年的收入破了七位數,比她都高,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
但是就算賺的比公務員白領多得多,在她媽那照樣屬於不務正業。
在她眼裡,公務員事業單位才是好工作,或者自己做生意,那種拿不出手的小本生意還不算。
有了好工作隻能算成功了一半,還得在大家都結婚的年齡結婚,大家都生孩子的年齡都生孩子,才算是成功了。
不符合她期望的,乾得再好都毫無意義。
姐弟倆在門口麵麵相覷一陣,最後佩佩鼓起勇氣掏出鑰匙開門。
“爸,媽。”
佩佩半個月沒回來了,洪齊天一個星期沒回來,看見兒女許文詩還是很高興的,但是這份高興維持了不到十分鐘。
許文詩先是說兒子,讓他腳踏實地點彆吃青春飯,現在是賺錢,可過幾年怎麼辦,他還能乾一輩子不成。而且這職業說出去不體麵,哪個好人家放心把女兒嫁給他。
洪齊天默默聽著,不然怎麼辦,一開始他試著反駁過,但是他媽自有一套強大的邏輯,說到最後一句我這還不都是為了你好,你以後就懂了。
為了他們好,所以他們就得聽他話,小時候趕場子似的上補習班,長大了聽她的話做她滿意的工作,再聽她的話找個條件不錯的人結婚生子。
“煙草公司十一月份要招一批人,你給我好好準備,少玩遊戲,多看書,書我給你買好了,你待會兒帶走。”許文詩叮囑。
洪齊天乖乖點頭,拿回去看不看就是他的事了。
許文詩眼睛一眯,“我看你搬回來算了,我看著你複習,省得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洪齊天垮了臉,“我會看我會看。”
“會看個鬼,去年買的書還嶄新嶄新的。”許文詩來氣,又是一通教訓。女兒不讓人省心,兒子也不爭氣,簡直氣死個人,她怎麼這麼命苦啊。
洪齊天苦大仇深,他爸說他媽更年期,讓他們讓著她點,彆惹她生氣,可他媽的更年期也太長了點。
洪成才皺了皺眉頭,之前說好了讓她彆說孩子,省得又鬨的不高興,她怎麼又來了,一定要鬨得孩子們不敢回家了她才高興,“時代不一樣了,以前還覺得開網店的不務正業,可他們這二十年發展的也不好好的。這些年無論是電競還是直播行業都發展的越來越好越來越正規,將來總有他飯吃的。”他一開始也不讚成,後來瞧著他能自力更生,也就隨著他去了。
許文詩氣,“難道是為了吃一口飯嗎,我是想讓他有個正經工作,他這工作,哪裡能放到台麵上來。他學曆不好,要是再沒個好工作,哪裡能找到好人家的姑娘。”
“我有八百萬粉絲,一半是女的。”洪齊天來了一句。
佩佩低了低頭忍笑。
許文詩岔了氣,“玩這個的,能是正經人。”
洪齊天沉了臉,“那我也不是什麼正經人,配不上你認為的好姑娘。”
許文詩氣了個倒仰。
“怎麼跟你媽說話的。”洪成才瞪一眼洪齊天,“去把廚房裡的魚殺了,還有菜也洗了。”
洪齊天站了起來,走向廚房。
背後許文詩氣得拍沙發,“我還不都是為了他好。”無意間看著低著頭剝葡萄皮的女兒,剛張了張口。
洪成才拉了拉她的胳膊,眼神示意,行了,真要弄得個個都臉紅脖子粗的。
許文詩忍了,忍到吃好晚飯,佩佩主動進廚房洗碗的時候,許文詩後腳跟了進去車軲轆的說起來。
“你都三十二了,你以為二十三啊,男人和女人不一樣,三十多歲的男人還能找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可女人年紀越大越沒行情。”
“我跟你說真的,你彆太挑了,你挑人家,人家也挑你。”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都不敢出門,怕人家問起你結婚了沒,你讓我怎麼回答。”
“你看看,這兩年我老了多少,頭發都白了,想起你們兩個我就睡不著,你就當可憐可憐我,趕緊把事情辦了。你就是結了再離,也比沒結婚強啊,你是不知道外麵那些人說的多難聽,知道的是你不想找,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沒人要。”
說著說著許文詩哭了起來,曉得當初就不讓她出去讀書的,讀個博士又有什麼用。
又來了,佩佩覺得喘不過氣來。這幾年家裡不是沒介紹過各方麵條件都出色的男性,她身邊也不乏出色追求者,可她不想為了結婚而結婚,錯了嗎?
去年在她媽的眼淚下,她嘗試著和一個相親對象交往,對方是知名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比她大了三歲,人不錯,各方麵條件也不差。
才交往了三個月,約會的次數兩隻手都數的過來,她媽就催著定下來,說談的差不多就行了,越談越容易出問題。
在那一刻,佩佩覺得自己不是在找人生伴侶,而是在配種。她向對方道歉後分了手。之後她拒絕了所有相親,無論她媽怎麼說,她一點結婚的念頭都沒了,想起來就生理性的厭惡,有那功夫不如多敲幾行代碼。
“媽,你乾嘛呀。”洪齊天聽聲音不對,說歸說怎麼又哭上了。
許文詩擦了擦眼淚。
“佩佩?”洪成才看著走出來的佩佩拿了包。
“我想起來實驗室裡還有點事,先走了。”說著徑直走向門口。
許文詩一愣,氣上加氣,“說你兩句你就走,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佩佩扯了扯嘴角,她消受不起這份好。
洪成才連忙道,“小天,送你姐回學校。”
洪齊天送佩佩下樓,洪成才進去勸許文詩,“不是說好了的,安安耽耽吃頓飯,不提那些事,你怎麼不聽的啊。”
“一個兩個都這德行,你讓我怎麼安耽。”許文詩怒聲道。
洪成才,“可你說說說,除了說得他們家都不敢回還有什麼用。”
許文詩悲從中來,“一個兩個都是沒良心的,我說他們,還不都是為了他們好,換成彆人我說都懶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