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Chapter 77 多麼喜歡你。……(2 / 2)

炙吻 弱水千流 16875 字 3個月前

白陸慚愧又懊惱地低咒了聲,揚手重重砸了下車門內壁,苦悶自嘲:“都怪我們,唉!來之前做了那麼多準備工作,結果到了實地,才發現理論知識都是紙上談兵!”

顧學超:“彆瞎自責,我在這兒兩年半都沒摸清這兒的天氣,你們才來多久,出點紕漏太正常了。”

十來分鐘後,這場來勢洶洶的冰雹雨終於停下。

窗外隻剩漫天的風沙和雪粒。

古俊奇被砸得頗為嚴重,鄭西野找出車裡的所有醫用紗布,用力替他摁壓傷口,好一會兒才勉強將血止住。

等頭傷簡單處理完,古俊奇的臉色已經完全白了,既因為心有餘悸,也因為失血過多。

鄭西野拿出幾張紙巾,擦了擦自個兒手上的血,然後便下車來到了拋錨車輛跟前。

哐哐,敲擊車窗。

許芳菲轉過頭,看見外頭風沙雪沉越發肆虐,鄭西野平靜地凝視著她。他的眉眼、鬢角,麵容,全都覆上一層柔霧似的冰霜。

許芳菲心一緊,連忙將車門打開。

鄭西野開口說話,呼出的氣息變成一團白濃濃的霧。他神色凝重道:“古俊奇同誌傷勢不算輕,狼牙營地沒有醫療條件,他必須立刻返回營區接受治療。”

聽見這話,所有人都呼吸微滯。

這裡不是雲城,不是城市,甚至不是荒無人煙的鄉村,這裡是青藏高原無人區,隨時可能出現極端天氣、要了人命的青藏高原無人區。

兩輛車,一輛已經拋錨,一輛要運送傷員返回營區,那剩下的人怎麼辦?

然而,轉運傷員大過天,此時此刻,大家沒心思考自己怎麼辦。

白陸當機立斷,應道:“我讚成。”

鄭西野點頭,接著便又看向顧學超,說:“顧班長,麻煩你開我那輛車,把古俊奇同誌安全送回營區。”

“不行。”

顧學超拒絕:“現在風雪這麼大,你們絕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來這兒,萬一遇上什麼突發狀況,應付不來。我就守在這裡,和其他同誌們一起。”

鄭西野目光又落回白陸身上,說:“白科長,你開車技術怎麼樣?”

白陸說:“我倒是開過山地,雪地很少。”

“我那輛車的輪胎是特種雪地胎,專門在高原上開的,不會打滑。”鄭西野平靜地說,“你車速慢一點,照著地圖原路返回,問題應該不大。”

話都說到這份上,白陸便有些不好再推辭。

事實上,所有人都清楚,在這種節骨眼兒上,轉運傷員反而是件輕鬆差事。這會兒風如利箭,雪似寒刀,誰也不知道原地待命的過程裡會發生什麼。

似乎隻剩下等救援這一條路。

可這樣的極端天氣,從此地往返營區,起碼還要近九個小時,車子出故障,車內空調堅持不了多久,人如果真在冰天雪地裡待上九個鐘頭,就算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白陸實在不願意將其餘隊員留在原地,心裡思索著,又將目光看向身旁,在場唯一一位女孩子。

正要開口,鄭西野的聲音已先一步響起。他說:“許芳菲同誌,你跟白科長一起走。”

“我又沒受傷。”

許芳菲態度平靜而堅決。她和鄭西野對視幾秒,見他眸光深沉複雜,卻也沒有再強迫她離開,便將視線轉向白陸,很淡地笑了下,說:“白哥,你先帶古俊奇走吧,記得多備一些氧氣袋。”

白陸內心天人交戰,終是點了點頭。

最後,白陸和古俊奇坐著雪地越野車走了。

鄭西野說:“許芳菲同誌,你這裡是不是有一台通訊台?”

許芳菲:“是。”

“給狼牙營地的坐標發送支援信號。”鄭西野的麵容極其冷靜,“那邊離這兒隻有十來公裡,過來支援,會很快。”

許芳菲連忙拿出通訊電台,指尖飛快操作,試著進行連接。

第一次,失敗。

第二次,失敗。

……

第十次失敗後,許芳菲意識到這裡極大可能是信號盲區,麵色流露出一絲失望和沮喪。她抬眸望向鄭西野,緩慢搖了搖頭。

鄭西野闔上眸子,指尖發狠掐了下眉心。

“白哥他們把車開回營區,再回來救援我們,這路上起碼得八九個鐘頭。”秦宇哭喪著臉,唉聲歎氣,“這麼冷的天,車上暖氣馬上也要沒了,咱們幾個怕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鄭西野和許芳菲沒說話。

顧學超向秦宇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回想起自己才剛一歲半的小女兒,秦宇的心情變得有些焦躁,他抱著氧氣袋,繼續碎碎念:“我閨女才剛學會叫爸爸,我還打算後年和我媳婦生二胎,這下可好,我馬上就要被直升機盤旋致敬、空穀鳴槍致哀了!說起來,雲城的烈士陵園好像沒多少空位了,咱們四個這麼有緣,也不知道到了地下能不能接著當鄰居……”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饒是幾人裡脾氣最好的許芳菲,也有點受不了了。她瞪了秦宇一眼,沉聲提醒:“秦宇同誌,請你淡定一點,彆嘮叨了。你是個男人,更是個軍人。”

秦宇拿手打了下自己嘴巴,連連說:“對不住對不住,我每次一緊張就喜歡說話。我打嘴,打嘴……”

“夠了。”

驀的,一道清冷嗓音打斷他們。

許芳菲一怔,秦宇也一怔。連帶顧學超在內,三個人齊刷刷抬眸,望向副駕駛室那側的高大男人。

鄭西野的臉色極其平定,冷靜。他命令道:“最後十公裡,我們四個走過去。除了氧氣袋和通訊台,其餘行李和物品,一律不準帶。”

其餘三人便紛紛正色,異口同聲地回答:“是。”

*

風凜冽犀利,將雪和沙塵吹得猶如醉酒天仙在空中狂舞。鋪天蓋地的雪中沙塵中,四個人隊伍呈縱隊,頂風冒雪地前進。

鄭西野背著通訊電台,走在最前麵開路,一麵扛住最強的那波風潮,削弱風雪的攻勢,一麵警惕地偵查天氣變化及四周情況。

緊隨其後的,是許芳菲,和背著氧氣袋背包的秦宇。

而熟悉昆侖地形的戍邊戰士顧學超,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後麵,觀察隊伍,確保沒有人掉隊。

秦宇高反嚴重,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徒步上山,於他而言猶如鈍刀子割喉。

他難受得很,強撐了會兒有點頭暈,便心想:古俊奇已經出師未捷身先掛了,自己再有個好歹,技術小組就隻剩下白陸和一個實習學員小姑娘,肯定是不能完成任務了。

那咋整?

還是吸點兒氧算了。

忖度著,秦宇大力哈喘了幾口,邊繼續往前走,邊取下背包,拉開拉鏈,伸手往裡掏氧氣袋。

本就是風雪天,每個人都戴著厚實的防水手套,指尖動作笨拙。

秦宇掏出一隻氧氣袋,正要把拉鏈拉攏回去,拽書包背帶的手卻打了個滑。

整個包頓時跌落,光滑的包身在起了冰棱的地麵滑行出一小段距離。

走在最後的顧學超看見,準備去撿。

秦宇忙說:“我來我來。”

說著,他歎了口氣,拖著沉重的身軀彎腰去夠背包,不料一個沒站穩,腳下路麵打滑,他驚叫了聲,整個人以狗啃泥之勢摔倒在地,並且在冰棱麵上打了個璿兒,被離心力再次甩出。

顧學超霎時大驚。

他對這周圍地形了解,當然知道這條小路的外圍區域是萬丈雪穀,當即想也不想便飛撲出去,一把將秦宇滾動的身體抱住。

兩個大男人,重量加起來將近三百斤,慣性也大得驚人。

滾勢絲毫沒有中斷的趨勢。

力的作用相互,要想形成回推力,就必須有人要義無反顧地向後。

眼瞧著離後麵的雪穀懸崖越來越近,短短幾秒間,顧學超和秦宇腦子裡同時轉過了無數念頭。

突的,兩人睜大了眼睛,狠狠咬了咬牙,竟都不約而同推了對方一把,將生的希望讓出去。

然而秦宇畢竟抱著氧氣袋,身子虛,手上力道也不足。

他被顧學超推回山崖裡側,反向滾幾圈,被後麵追過來的許芳菲一把截住。

腳踝崴了,秦宇一時站不起身,隻能抱著氧氣包失聲大吼:“顧學超!”

“顧班長!”

許芳菲也驚惶失色,嘶聲大吼了句,想要撲過去救人,卻看見,另一道人影速度極快,終於在年輕戰士的身體完全懸空的前一秒,死死捉住了戰士的胳膊。

萬丈雪域深淵,從上往下看,幾乎看不見底。

鄭西野額角青筋暴起,左臂借力勾住崖邊一株枯木,右手摘了手套的五指箍得死緊,牢牢抓著顧學超的一線生機。

風雪刺骨如劍,隻幾秒,他的整隻右手便已凍得青紅泛紫,快要失去知覺。

鄭西野咬牙堅撐,對顧學超道:“另一隻手給我。快。”

顧學超兩條腿在半空中晃動。他不敢往下看,隻是竭力吸氣呼氣平複著心跳,穩住身體,將另一隻手抬高,伸向鄭西野。

忽的,積了雪的枯木有些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吱嘎一聲,幾根樹枝被壓碎折斷,跌落進穀底,消逝得無聲無息。

顧學超心一沉。

高原地帶,再強悍的身體素質也會大打折扣,更何況,他身上衣物厚實,冬靴厚重,單靠鄭西野一個人的臂力,根本不可能把他從這兒提上去。

二十出頭的少年眼眶紅起來,胳膊伸到一半又縮回,哽咽道:“……算了鄭隊,鬆手吧,再耽擱,咱倆都得掉下去。”

鄭西野厲聲:“彆他媽給老子嘰歪!手!”

顧學超隻好又把手伸出去。

就在這時,許芳菲也衝了過來,一把拽住顧學超的另一隻手。她又慌又亂,急得滿眼是淚,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年輕戰士往上拉,沒有絲毫使力的技巧。

鄭西野合眸定定神,將所有力量都凝集到手臂,喉嚨深處爆出一聲低吼,下勁兒往上一舉。

終於將顧學超的整個上半身都撈上來……

死裡逃生。

鬼門關前走一遭,年輕戰士仰麵躺在雪地裡,大口大口喘氣。

許芳菲也脫力地坐在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顧學超:“顧班長,你、你還好嗎?受傷沒有?”

顧學超都沒力氣說話,隻是擺了下手。

許芳菲放下心。癱坐幾秒,她想起什麼,眸光微閃,一把捉住身邊男人的右手。

鄭西野原本修長如白玉的指節,已經又紅又腫,凍得像五根醃蘿卜。

“……”她心痛得揪起來,吸吸鼻子忍住淚,沒有說話。隻是自顧自撿起千鈞一發之際被鄭西野丟掉的手套,重新替他戴上。

鄭西野垂眸看了她一會兒,輕聲說:“這就是我們在昆侖的日常。”

許芳菲無言。

他靜默兩秒,又一次問出了那個問題:“小姑娘,還覺得這裡美好麼?”

許芳菲,低聲回道:“你以為經曆這些事我會被嚇住,會害怕,會退卻?鄭西野,你太小看我了,或許你才應該多了解一下我。”

鄭西野無奈又憐愛地歎息:“了解一下,你有多倔強,多堅強?”

“不。”許芳菲含淚的眸子隱約泛紅,掀睫望他,沉聲道:“了解一下,我有多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