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1 / 2)

定好了青年點的位置,還不能讓知青馬上去下鄉, 因為水解廠的青年點是按照北岔的原始紅鬆林往外延伸的距離, 都是些沒人居住的地方, 他們首先得在選好的青年點蓋上房子,才能叫知青過去。

水解廠是國有大廠,占據了北岔的大部分城鎮, 資金非常雄厚,他們這次不僅要專門修建通往各個青年點的小火車,還用拖拉機給每個青年點都拉了不少磚頭水泥好叫他們蓋起房子使。

原本明北還以為拿了畢業證以後能享受幾天假期才去青年點, 沒想到像他這麼大的男生都被提前拉去蓋房子, 於是明北隻能每天天不亮就出發, 直到天黑了才回來,沒一個禮拜, 大餅臉累的就瘦了一圈。

明北從小到大比同齡的孩子少乾了不少活,十歲之前家裡也就讓他挖個野菜、拖個柴火、從山上收莊稼的時候在後頭幫著揀些穗子啥的, 種地的事都是李木武兩口子在乾。

等蓁蓁出生以後,開始用異能種莊稼,每年到種地的時候,李老太和王素芬為了不讓桂花看出不對來, 都以讓她在家裡做飯收拾屋子看孩子為借口在家呆著。等收割莊稼的時候, 蓁蓁揮揮手土豆白菜都自己從地裡翻出來, 麥子高粱水稻啥的齊刷刷倒在地上,這個時候老李太太才會讓家裡的人幫忙從山上往下擔糧食。

而每年收莊稼乾活的時候,雖然活很多, 可李老太為了讓家人吃飽了有勁,每頓飯都蒸大白饅頭,野雞、野兔、河魚的變著花樣做,通常收完糧食,一家人不但沒瘦還能胖兩斤。

這個年代,彆說吃大白饅頭,就是吃不飽的人家都有,很多人家也就過節的時候吃一燉純苞米麵的餅子,平時的時候都是往裡摻不少地瓜麵,蒸出來又乾又實誠,雖然有些剌嗓子但是十分抗餓。畢竟每個月供應糧那點細糧,也就家裡孩子或者老人能沾一口,一般像明北這樣半大小子也就等過年才能嘗嘗白麵啥味。

老李家夥食好,幾個小子個頭都很高、飯量也很大,明北這些年上學一直在北岔,他平時早晚在家吃飯、中午自己帶著一個大鋁飯盒,就沒怎麼在外麵吃過。這回上了青年點蓋房子可吃出苦來了,從早到晚在冷冽的寒風中一住不住的乾活,中午和其他蓋房子的青年一起圍著一口大鍋,迎著冷風,哆哆嗦嗦拿著一塊沒有熱乎氣的地瓜麵乾糧往嘴裡塞。

明北也就自然災害頭兩年吃過這樣的乾糧,如今過去七八年了,再嘗一口這樣的乾糧,居然有點噎的咽不下去。這房子沒蓋完,自然也沒地方燒水,如今這做飯地方還是臨時壘了個灶暫時安了個鐵鍋在上頭,明北隻能隨手抓一把乾淨的雪塞嘴裡,梗梗脖子把地瓜麵乾糧咽下去。

每天晚上回到家,明北都能狼吞虎咽吃半鍋大餅子,若是菜裡切了幾塊肉片,他就恨不得把菜湯都喝了。王素芬見小兒子餓成這樣,又聽他說中午吃不好飯,多少有些難受。等晚上全家人都躺下以後,王素芬偷偷到李老太屋裡,跟她商量著能不能給帶點飯啥的。

李老太一口回絕了王素芬,兩人坐在東裡屋的小炕上,李老太壓低聲音說:“咱家好日子是因為啥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彆說彆人家,就是木森他們家吃的啥你心裡沒數?咱家這些年日子好過,所以對自己孩子都格外嬌寵了一些,可是你瞅瞅明北都十八歲的大小夥子了,有點長大的樣沒有?”

見王素芬不掉淚了,李老太摸起了煙袋深深吸了一口:“其實我覺得這回上山下鄉的事挺好,離家不太遠隔個一個月半個月的還能見一回,明北也能正兒八經去磨練磨練,也能知道外頭到底過的是啥日子。如今咱家靠著蓁蓁吃喝不愁,可是能靠一輩子嗎?蓁蓁的能力可是不能讓他們兄弟幾個知道的。”

端起炕頭上的茶缸子,李老太喝了口水繼續說道:“眼瞅著明南、明北到了結婚的年齡了,這上山種地的活以後就得交給他們兄弟了,到那時蓁蓁頂多讓糧食收的多點,可正經翻地種地還得他們自己乾。他現在不學著吃苦,以後咋過日子?就是明南,等明年種地的時候讓他把他自己院子裡的地都翻出來種上,到時候咱們誰也不許去幫忙。”

王素芬點了點頭,給李老太又塞了點煙葉子:“娘說的是,這些年是我太慣著他們兄弟了。”

李老太歎了口氣,緩緩地搖了搖頭:“也不怪你,我不也慣著他們了嘛。主要是自然災害那幾年太苦了,等日子好過些了就見不得孩子受苦。可是我實在是沒想到明北居然有點太沒數了,你看看他居然敢拿新鋼筆去換個破座位,那鋼筆可是明東拿第一個月工資給他買的,他可真是氣死我了。”李老太越說越氣:“要不是這兩天看他實在累的不像樣,我非得一天抽他三回不可。”

王素芬一想起這事也生氣:“可不是咋地,明北有時也太不像話了,你說明南和他差不了兩歲,可比他懂事多了。”

“彆看大兩歲,明南可有哥哥樣了。”李老太說起明南臉上帶了幾分笑意:“等明年結了婚更沒啥愁事了。倒是明北……”李老太微微皺了皺眉頭:“我這兩天琢磨,讓他晚兩年結婚也不是壞事,多吃吃苦磨練磨練,他就知道生活是怎麼回事了。我看他現在被慣的有點太懶散了,你瞅前麵張德福那家,那都懶成啥樣了,咱可不能把孩子慣的那樣。”

王素芬一想起張德福的無賴樣,頓時嚇的一激靈,連忙點了點頭:“娘說的是,我都聽娘的。”

***

青年點蓋房子有專門的泥瓦匠,可明北這麼大的小夥子們也能幫上不少忙,他們把一筐筐的磚頭背過來,歇著的時候還要忙著篩沙子。足足忙了一個月時間,十二青年點的房子在這群知青的奮戰努力下總算蓋好了。

青年點總共有七個大屋,中間兩間打通的是灶房,東邊三間是給男知青準備的房間,西邊兩間是預備給女知青的,全部都是南北大炕,每間屋子都有專門的門,彼此都不通著。

等房子建好,水解廠準備好了大車,拉著知青往青年點去。王素芬咬緊牙愣是沒給明北帶一點吃的,隻給他準備了一床厚實的被褥和水缸子、飯盒子、搪瓷臉盆等日用品。

明北他們蓋房子的時候拖了不少柴火,如今倒方便了知青了,趕緊劈了柴火把炕洞、爐子點上。這群孩子多數都是水解廠的子弟,又在一起上了三年高中,彼此都是十分熟悉。還沒等分配屋子,他們就按照平時的喜好自己搶好的鋪位,鋪上了被褥。一個大通炕睡十個人,一個屋南北大炕足足有二十個人住在一起,這些知青還沒睡過這麼大的通炕,一個個都興奮不已。

負責這個青年點的管理人員是水解廠辦公室的職工李孟偉,他挨個屋子檢查了一遍,見這些知青雖然是自己搶的位置,但是瞧著都挺樂嗬的,也沒發現什麼矛盾糾紛之類的就隨他們去了。

到了女生這邊,李孟偉把四十個女生叫到了一起,問道:“你們誰比較會做飯。”這個年代的女生,除了上學以外平時不少幫著家裡做飯收拾屋子看弟弟妹妹之類的,因此一大半舉起了手,隻有七八個看著有些嬌氣地低頭沒吭聲。

李孟偉挑出來八個看起來乾淨利索的女生,一邊問了名字,一邊在自己帶的名冊上打上勾:“以後你們幾個就負責這個青年點的夥食,這個星期的糧食、菜都擱廚房裡了,你們現在去做飯去,等吃了飯,咱還得一起開個會。”

幾個女知青聞言心裡不住地暗喜,這北風呼嘯的天,走路都費勁,更彆提在外麵乾活了,如果以後都能在這裡不出門就好了。雖然在廚房做飯雖然得碰涼水啥的,但起碼風吹不著雪壓不著的,相比之下這活可舒服多了。

廚房裡堆幾十麻袋的土豆、白菜、蘿卜、海帶和十幾袋子粗苞米麵,沒有油更沒有蔥薑蒜,一個女知青拎了一袋子土豆過來,說了句:“今天中午海帶燉土豆得了,這個快還好吃些”。反正就這幾樣東西,其他人也沒啥意見,她們立馬分了工,有的開始和麵貼餅子,有的蹲在地上削土豆皮。

一百來個人的午飯,這八個姑娘足足忙了一個多少小時才做飯,雖然隻有一個菜,但光土豆就削了大半個麻袋,累的手指頭都疼。

明北分到了一缸子菜和四個大餅子,他端回屋裡,坐在炕沿上先吃了一口菜,沒有一點油花不說,連鹽也放的少,海帶也不知是沒洗乾淨還是怎麼回事,散發著一股濃重的土腥味,熏得明北好懸沒一口吐出來。

嘴裡含著一塊海帶,明北苦著臉往四周看,卻發現其他的知青基本上都呼嚕呼嚕吃著菜,似乎像是沒發現難吃一樣。明北把嘴裡的海帶咽了下去,拿胳膊肘撞了撞旁邊的同學,壓低聲音問道:“周強,你不覺得菜難吃嗎?你瞅瞅,一點油水都沒有。”

周強一臉茫然地看了看他:“可是在家也不是所有的菜都放油啊。”

明北愣了下,想起自家無論炒菜還是包餃子都不少往裡放油,更彆提蓁蓁有時還要吃啥麻辣蝦水煮魚啥的,基本上都得用半盆的油,難打這玩意也很短缺嗎?

明北夾了塊土豆塞嘴裡,有些不太理解地問周強:“你家供應油不夠吃咋地?難道不自己種黃豆榨油嗎?”

周強咬了口大餅子,含糊不清地說:“總共開了那麼點地,種出的黃豆也不夠乾啥的,我媽做菜頂多就倒個黃豆粒大小的油滴子。”他又往嘴裡劃拉了一口菜,扭頭問明北:“咋,你家油夠吃啊?”

明北雖然傻乎乎的,但是從小被李老太教育的就是家裡的事不許往外說,家底更不能往外露,因此他立馬搖了搖頭:“也不夠吃,我還以為咱來這能吃的比家好呢。”

周強嗤笑地看了他一眼:“做夢呢你。”他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咱來這是乾活的,又不是享福的。”

明北沒有在吭聲,看著有吃得快的人已經快吃完飯了,便也不再多話,閉著眼睛就著大餅子把菜都吃光了,端著缸子出去洗乾淨,回來坐在炕上發呆。

李孟偉並沒有讓這些知青多休息,他見大家都吃完飯了,便把所有知青集中起來。因為人太多,哪間屋子都裝不下,男知青們隻得都脫了鞋盤腿坐在炕上,女知青們一個挨著一個,李孟偉差不多退到了門口才站穩了腳跟。

“我來說說咱們青年點的規矩。”李孟偉打開了一個本子,大聲念叨:“今天大家第一天到,廠子讓大家適應適應暫時先不安排工作,從明天開始我們青年點實行工分製,工作不同工分也不同。像上山拖木頭這樣的工作,一天有八個工分合計兩毛錢,像在家做飯這種六個半工分是七分錢,剩下的還有七個工分和七個半工分的,按照大家乾活的數量記錄。你們可以選擇乾什麼樣的活,但是以後吃飯,但是從明天起吃飯就要開始用飯票,飯票用你們賺的錢從我這裡買。當然你們可以乾賺的少工作或者不乾在屋裡躺著,但是到時候餓肚子也彆怪我不給你飯吃。”

屋裡鴉雀無聲,知青們都沉默地垂下了頭在打著自己的盤算,李孟偉看了他們一眼,把手裡的本子翻了一頁:“上個月,我們有一些知青提前來到青年點蓋房子,經過廠裡商量,統一按照一天八個工分來結算,一會我點了名字的都過來找我拿錢。今天做飯的按照六個半工分也給記上,從明天開始可以自己選擇分工。”

等知青們都散了,明北從李孟偉手裡領了六塊兩毛錢有些發懵,天不亮就出門天黑了才能回家,一天到晚在呼嘯的北風中背磚頭,他覺得自己的乾的活比他爹在糧庫扛麻袋辛苦多了,怎麼他爹一個月能拿四十多塊錢,而到自己這才六塊?

明北正覺得有些大腦一片混亂的時候,睡在對麵通炕的王澤海掏出一個本子,又從包裡拿出一支漂亮的鋼筆在記錄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