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被紫色彈藥擊中時, 不知為何身體僵在了原地而無法進行有效閃避。
雖說憑借亂步那屬於普通人範疇內的運動神經, 以及將他包圍得水泄不通的人數來看,處於人群中心的乾部也是沒辦法完全躲開意外攻擊的。
福澤諭吉露出了極為不悅的神色。
他倒不是為了港口黑手黨的低效率而生氣,隻是陷入了對自我的厭惡之中。
剛剛產生了要保護亂步的心思,轉眼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了, 這對常年從事保鏢工作的福澤諭吉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如果說這都是森鷗外為了除掉亂步的安排,要怪罪於這些黑手黨也於事無補,他就隻能責備自己不夠謹慎了——果然不能放著亂步不管, 稍微移開注意, 人就立刻出事了!
碰到這種狀況,福澤諭吉怎麼說也不能離開了。
他撥開人群往裡走, 黑手黨們不知是畏懼武者的氣勢, 還是說對目前現狀感到不知所措,竟沒有一人敢攔下他, 如同退潮般退開。
“咳咳!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煙霧啊, 是想把人嗆死嗎?就算是入學儀式的驚喜也做得太過頭了,為什麼不換成能噴出彩帶的禮炮啊?”獨屬於小孩子稚嫩的聲音從未散的粉色煙霧中傳來。
……小孩子?
福澤諭吉皺起眉。
他揮了揮手, 透體而出的氣勁震散了煙霧。
這下,福澤諭吉終於能看清煙霧之下的情況了,但又完全沒有搞懂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像是舞台上的魔術一般,原本應該是亂步站在那裡,在煙霧散去之後卻隻有一名還沒成人腿高的男孩。
黑發的孩子穿著學生製服,披著防風鬥篷,一頂學生帽壓在腦袋上, 看起來像是剛從學校的集會上溜出來似的。
他顯然不太喜歡會影響自己觀察環境的阻擋物,所以一直捂口鼻,有些不高興地瞪著一雙翠綠色的眸子看過來。確定煙霧散去後,他才撤下捂著口鼻的手,帶著好奇的神情憑空揮了揮手,仿佛在疑惑剛才那陣驅散煙霧的風是從哪裡吹來似的。
福澤諭吉十分震驚。
因為他已經可以從男孩稚嫩的五官中看出日後的模樣了,那上挑的眼尾和長睫毛——這不就是亂步的縮小版嗎?他才幾歲?八歲?或者更小?身上穿的那是小學生的製服吧?
“……亂步?”福澤諭吉猶豫著,不是很確信地開口喚了一聲,“你是亂步嗎?”
比起相信這是亂步的私生子,福澤諭吉認為這是異能力者作祟的可能性更大。
男孩聽到福澤諭吉對他說話,好奇地打量著他。
“大叔,你認識我嗎?”他承認了自己就是亂步,“可是我從沒見過你呀,你認識我爸爸嗎?”
還不等福澤諭吉回答,男孩就自己接上了話。
“不認識?應該聽說過吧……嗯,那我媽媽呢?你認識我媽媽嗎?”男孩仔細觀察了大人臉上的表情,接著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好吧,看來你也不認識我媽媽。果然大人懂得比我要多,真是猜不到啊,難道大叔是我家的遠房親戚嗎?”
福澤諭吉欲言又止,最後隻能乾巴巴地否認了一句:“我不是你的親戚。”
對於亂步的事,他知之甚少,隻從與謝野那裡了解到一些亂步十六七歲時候的事,再往前追溯,就連與謝野都說不清楚。
與謝野和他提起亂步的時候,福澤諭吉有過猜測,亂步可能是當初那名破獲了多起震驚全國案件、號稱是“千裡眼”的江戶川警官的孩子。
多年之前,江戶川夫婦隱居去了鄉下,一直沒聽說過他們的消息。後來據說夫妻兩人因事故亡故,留下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沒有什麼親戚朋友,那個孩子從警察學校退學後也不知去了哪裡。
福澤諭吉能查到的部分就到此為止了,如果他的猜測沒錯,那個孩子就是江戶川亂步。
得知了亂步本可以走上光明的道路,卻在森鷗外的影響下一腳踏入了黑暗中,福澤諭吉內心的複雜可想而知。事情已經發生,他無法評價這是對是錯,隻能遺憾當初遇見亂步的是森鷗外,而不是他。
“喂!大叔!你怎麼走神了?”男孩十分大膽地扯了扯福澤諭吉的外褂,像是倒豆子一樣嘰嘰喳喳地說開了,“這裡是橫濱嗎?我在書上看到過,我還沒來過大城市呢!話說,我是怎麼來的?剛才那陣煙霧是什麼啊?你會把我送回去嗎?”
“……”
福澤諭吉被問得啞口無言。
因為福澤諭吉不知道麵前這個顯然還處於“小學生”階段的亂步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剛才的爆/炸和煙霧是怎麼回事,更不清楚要如何把他送回去。
而小學生亂步顯然有著不輸於成年人的眼光,他看出了福澤諭吉的僵硬,語氣也慢慢地弱了下去。
“大人的話,一定知道要怎麼把我送回去,對吧?”麵容稚嫩的男孩有些不確定地再三詢問道,“媽媽說了,大人懂得比我要多,所以大叔肯定知道要怎麼回去,對不對?我不能在外麵玩太久,爸爸今天會來接我回家……”
或者說,他不像是在詢問,更像是自言自語般碎碎叨叨地念著。
福澤諭吉意識到了。
亂步天才的頭腦是與生俱來的,但在同樣天才的父母照顧下,尚且年少的他顯然還沒有意識自己與其他人有何不同。
雖然麵前這個亂步隻有七八歲的年紀,但他能看到的東西不止是七八歲孩子應有的內容物。
所以,絕對不能糊弄他。
福澤諭吉組織好了語言,打算向一個孩子如實相告,並且儘自己最大所能去幫助他。如果真的是因為異能力的關係,涉及到少見的時空間方麵,那就不得不求助於港口黑手黨另一名擁有異能無效化的乾部了。
“亂步——”
福澤諭吉的話還沒說完,向他求助的孩子卻忽然鬆開了他的衣擺,不再繼續和他說話了。那雙冷翠色的眸子轉向周圍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們,他伸手點了一個人出來,命令道:“把手機給我。”
不知道是因為亂步本身性格就不會彆人客氣,還是說他已經推斷出了要用什麼態度來麵對這些“未來的部下”,他的祈使句得到了很好的回饋,被點名那名黑手黨沒有任何遲疑,恭恭敬敬地奉上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