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孫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田奶奶才重新和田爺爺說話。
“剛才你讓我收下那錢是什麼意思？”
田爺爺摸了摸很久沒有搭理、已經粗糙到打結的胡子，眼神深邃而悠遠：“孩子願意，我們給她存著就是了。”
田奶奶知道自家老頭子想來說話隻說上麵一半,下麵那些彎彎繞繞的一向不願意直接說出口的。
可現在，家裡就他們老兩口，也沒什麼顧忌,有什麼說不得的。
“跟我還這樣,你心眼比那篩子還多呢。”田奶奶揶揄,“你說鳳兒在城裡過得好嗎，我覺得她瘦了、也黑了。”
其實因著老爺子的這份心細，以前他們一家在村子裡的日子還挺好的,家裡蓋起了青磚大瓦房不說,還攢下了一筆存款，一直到兒子娶了媳婦、生了孫女，他們都以為老天爺是厚待他們的。
可結果呢,命運弄人，兒子早早去了,兒媳改嫁,孫女也被帶走,他們徹底沒有了希望。
田爺爺沒有回答老伴的問題,而是問：“老婆子,你後悔嗎？”
田奶奶知道問的是什麼,這一輩子值得後悔的事情也就一件,就是把孫女鳳兒送走。
她如何不後悔？
兒媳帶著孫女走後，她每天都在想念著兒子和孫女還在的美好時光。
可再後悔，她也知道，這樣的選擇對孫女是最好的,隻要孫女好，他們老兩口也就好了。
田爺爺自然知曉老伴的心思，孫女一向是個機靈的，可今天回來說的這些，總讓他感覺有些不對勁。
可要說什麼不對，他又說不出來了，但這股直覺卻讓他選擇了收下這幾毛錢，錢不多，可對於沒有進項的家裡來說，也是個心理慰藉。
田奶奶見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再和他浪費時間，站起身來，嘀嘀咕咕走遠了。
“鳳兒今天回來家裡都沒有好東西給她帶上，我去炒點蠶豆，下次來了當個零嘴兒也好。”
田奶奶不僅廚藝好，做這些小零嘴兒也是一絕，以前孫女的小玩伴最喜歡來家裡了。
田爺爺苦笑，距離這麼遠，以後再想回來也不是件容易事兒。
但這個孫女是他們苟活於世唯一的希望，田爺爺內心也是期盼著孫女再回來的，遂也起身：“我給你燒火去。”
老兩口一起活了大半輩子，早就親密無間，互相配合起來，自是不在話下。
很快，陣陣炒製零食的香味從窗子一點點往外擴散，隻是這次再也沒有一群孩子跟在自家孫女後麵歡呼雀躍進來討吃的了。
灶台下燒火的田爺爺感覺臉上被明火炙烤的眼睛疼，田奶奶也覺得眼睛被煙熏的直淌淚水。
老年喪子的痛苦是那麼深刻，深刻到他們每再次體驗到一丁點的歡樂，就會想起全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時候，那時他們隻以為尋常。
這段痛苦或許還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走出來，可無疑，今天見到的孫女讓他們對未來的生活又點燃了一絲希望。
兒子不在了，可孫女還小，他們老兩口且還不到下去陪伴兒子的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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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離開的冉佳怡不知道田家發生的事情，但就剛才短暫的相處，她能看出來，田家爺奶是真心疼愛這個孫女的。
可在冉佳怡看來，最疼愛的人應該放到眼皮子底下好好照看，而不是以‘為她好’的名義，推她出去。
不過，這一次，她來了，一切都還不遲。
有了退路，冉佳怡的心情比起來時要好了不少，雖然路很難走，可腳步依舊輕快，一蹦一跳，依舊還是個小孩子。
因為在田家耽誤了一段時間，兩人下牛車回到縣裡的時候天色已經微黑下來。
汪巧兒一路心急如焚，老錢去廠子裡上班的時間她已經摸透了，最近廠子基本都是天黑就會下班。
這會兒，錢桂生也應當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了，兩個孩子估摸也差不多。
汪巧兒不禁有點後悔因為一時的心軟，讓女兒在前婆婆家耽誤那麼長時間，顧不得身邊的小個子，她幾乎是用跑的速度往回趕。
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比錢家人還晚回家，他們會不會對自己有意見，又會不會責怪自己。
經曆了一年的守寡，加上娘家的洗腦，汪巧兒知道自己能嫁到錢家當後媽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冉佳怡人小，實在跟不上，即使儘了的力氣，可還是看著那道追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
冉佳怡跑的直喘氣，也實在沒了那股力氣，看不見人了，她索性緩下步子慢慢走。
還好她來的時候仔細記住了回去的路，也好在80年代的小縣城民風淳樸，不必擔心被拐子拐了去。
隻是，一路上，汪巧兒都沒有回來看一眼，實在叫冉佳怡對這個母親心涼的很。
對自己唯一的女兒都能涼薄成這樣，自己又是當初田家爺奶逼著她帶過來的，冉佳怡甚至都不知道她有沒有怪上自己。
原本隻有二十分鐘的路，被冉佳怡硬是磨磨蹭蹭的走了四十多分鐘。
她回到家裡的時候，錢家人已經齊了，正坐在一起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