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 一百六十八 章(2 / 2)

她害怕得睡不著,僵著身子裝睡,做了一夜心理建設,表麵才恢複正常。

但現在看來,她不能繼續想這些有的沒的,繼子時時刻刻盯著她,她一刻都不能鬆懈。

薑豔急得眼眶有些紅,麵露委屈,“思賢?”

她原本不是小白花型女人,但漸漸發現丈夫更好這一口,日子過著過著,她也就收放自如了。

果然,鄒思賢很受用,一直緊繃的臉色鬆了鬆,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放心。”

他抬頭對大兒子說:“行了,打過去吧,也不差這點了。”

青春貌美的繼妻確實很得他歡心,和她在一起,他覺得整個人都年輕了。

當然,以上並不是鄒思賢堅持現在就花這筆錢的主要原因。

昔日世交,有混起來的,也有徹底沉寂的。鄒思賢是個要麵子的人,鄒家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了,他怎肯再次在對方麵前示弱。

但這種行為,看在鄒尚宗的眼裡,卻成了父親寵愛這個小繼母的又一項明證。

“好,那我先出去了。”

保持平靜甚至帶笑,先和父親打了招呼,然後緩步回了自己的書房,在書房門掩上那一刻,他狠狠一拳錘在牆上。

“憑什麼?憑什麼?!”

鄒尚宗眼睛泛紅,咬牙切齒,“憑什麼我媽熬油似的地熬著,熬得命都沒了,她的位置上卻坐上了其他人!”

“娶了一個又一個!”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漂亮!

“這好日子本來該是我媽過的,憑啥苦頭都吃完了,享福就換了人享!”

說起來,鄒尚宗母親也是個悲劇。

她出身本來很好,是當年楊市富商廖家的大小姐,溫婉恬靜,成年後嫁了鄒家大少鄒思賢,這個能乾英俊又儒雅的男人。她頭胎就生了一個兒子,第二胎生了個閨女,徹底在鄒家站穩腳跟。

天有不測之風雨,一朝大革命來了天翻地覆。

鄒家運氣還算不錯,提前一步收到風聲,連夜收拾細軟舉家逃往南方。

當時全國革命氛圍濃鬱,出門還得介紹信等等東西,逃走並非一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鄒家人病倒一大半。

鄒尚宗的母親妹妹病了,祖父祖母病得更重,全家人健康的隻有鄒思賢父子。

但鄒思賢得出門打點各種關係,給家裡謀個安穩的身份和落腳點,鄒尚宗也隻有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根本照顧不了長輩。

不得已,廖小姐隻能拖著病體伺候公婆,打點家務,照顧孩子。

那是鄒家最落魄的一段時光,有錢帶出來但也不敢花,唯恐落在鄰居眼裡成了壞分子,被捉出來批.鬥。大冷的天,衣服是用冷水手洗的,廖小姐本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手,凍瘡長了一茬又一茬,紅腫發黑。

吃沒好吃,喝沒好喝,拖著病體操持家務,偏偏鄒家公婆失去祖產是心病,病了好幾年都沒見好。

病到後來廖小姐都死了,公婆都沒有好。

廖小姐是積勞成疾而死的,偏偏其實鄒家老兩口的病情,除了剛開頭一年,後來真沒到下不了地的地步。

最起碼生活能自理,力所能及的家務也能乾的。

一家人其實都知道,但鄒家老兩口被人伺候了大半輩子,這已經是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兒媳婦伺候公婆,不是正常的嗎?

然後這個兒媳婦就熬死了。

鄒尚宗永遠忘不了母親在眼前咽氣的場景,他其實是恨祖父母的,對父親,又愛又恨。

但現在隨著鄒思賢的一再續娶,那份愛逐漸被消磨,恨意愈多。

隻不過,他從來沒忘記過母親垂死時的叮囑,你必須聽話,不能恨你爸爸,最起碼,不能讓他知道你恨他。

鄒尚宗一直牢記著母親這句話,也做得很好,但現在天天看著薑豔的意得誌滿,他覺得自己快憋不住了。

隻是他還是得憋著,他父親的事業越做越大,他不能便宜了其他女人和她們生的孩子。

閉目喘了幾口粗氣,將書房門牢牢鎖上,鄒尚宗坐在書桌前,在筆筒裡抽出一支鋼筆。

端詳半晌,擰開筆身,墨囊竟然纏繞著一張窄小的紙條。

能讓鄒尚宗這個小心翼翼藏著的,當然不是一張簡單的紙條。

這是上次去胡老大那邊時,他偷偷藏下的。

鄒思賢和胡老大初次合作,誰也不信任對方,於是就留下紙條憑據,事成後當麵交換撕毀。

價碼在談的時候有分歧,於是憑據前後寫了兩次,鄒尚宗當時神差鬼使,主動接過第一張憑據撕毀。

他是撕了,但其實沒撕得很碎,除了父親看過來那兩下,他後麵都是做的假動作。

這四塊碎紙他藏起來了,回來黏上,小心翼翼藏在鋼筆裡。

鄒尚宗其實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沒啥意義,畢竟他和他爸是一損既損,一榮既榮的。

但什麼也不做,他又憋屈得慌。

打開紙條看了一遍,他將其小心藏回去,呆坐良久,才抿了抿唇開始工作。

*

在工程隊進駐前這點空隙,薑豔領著鄒思賢去薑家的四合院拜訪。

既然有一個親二叔在楊市,之前忙著就不說了,現在騰出空來,當然是要去拜訪一二。

畢竟,在薑豔嘴裡,她這二叔和她家關係非常好。

鄒思賢未必不知道其中有貓膩,但看破不說破,對於小了二十年的嬌妻,老男人們一般都十分寬容的。

薑家對此沒有太大意見,要來就來唄,看在薑大伯的麵子上,他們還是會招待對方的。

哦對了,薑父把三個侄兒也叫了過來。

薑豔的三個哥哥。

說是哥哥,其實同父異母,年齡有差,而且金桂枝這繼母為人處事十分不地道,導致哥哥們對這個妹妹感情平平。

當然了,雖然感情平平,但看在是同一個爹的份上,薑振華兄弟還是會去探望一下妹妹的。這哥仨隨了爹,都是老實人。

可惜薑豔對她的哥哥們感情更一般,她甚至見了薑寧,都沒想起自己的哥哥們是跟著二叔家的堂兄弟到楊市工作去了。

至於打招呼和探望,更是沒有的。

薑振華兄弟目前在運輸隊工作,三人雖不機敏,但勝在穩妥可靠,在征詢了對方的意見後,薑紅兵將人留在車隊繼續走南闖北。

當個組長賺錢也不少。

薑振華兄弟回來休整都有一周了,乍然聽到薑豔消息簡直驟不及防。

三人老實,但也不蠢,親妹子在楊市還得二叔家通知,薑豔將哥哥們放在什麼位置可想而知。

薑振華兄弟沉默一陣子,也就接受了,反正感情不深,沒有熱臉湊上去貼冷屁股的道理。

就在二叔家見見麵得了。

兄弟三人心平氣和,卻把薑豔嚇了一跳,尷尬症都犯了,眾目睽睽下,她怎好意思說,她親哥在楊市都沒想起來。

“大哥二哥三哥,你們回來啦,我之前打聽過你們,說是和運輸隊出去了。”

幸好關鍵時刻,薑豔想起她媽絮叨過,三個哥哥跟著薑家兄弟在楊市乾活,是跟著運輸隊跑的。

她這麼模糊時間,再配合棱模兩可的說法,倒也能糊弄過不清楚情況的鄒思賢。

薑父薑母不置可否,薑寧兄妹暗哼一聲,薑振華兄弟一貫不善言辭,頓了頓,“嗯”了一聲。

爭辯實在沒什麼意義。

這茬就揭過去了,接下來薑豔不怎麼吭聲,反而鄒思賢說話更多。

薑家兄妹三人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久居上位那種淡定從容是很難裝出來的,哪怕寒暄閒聊也進退得宜,那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

人脈是一種寶貴的財富,鄒思賢興致起來了,倒和薑家兄弟談了很久。

不管薑建設兄弟心裡對此人作何評價,反正兩人表麵也不會讓人不愉快。

當然了,兩人其實對薑豔兩口子很不感冒,連自己的具體事業也沒透露。

鄒思賢不是察覺不了,但他也不太在意,反正有親戚關係在,總會便利一些的。

有哥哥們頂著,薑寧今天不用應付這個鄒思賢,她安靜不語,反而將目光投向薑豔。

很奇怪,今天這堂姐太安靜了,既不炫耀也不挑事,就連那一朝得誌的驕傲模樣也不見了。

頭微微低著,狀似專心聽丈夫談話。

或許能把旁人糊弄過去,但薑家兄妹不行,薑豔的性子他們是很了解的。

是遇上了什麼事,讓她心神不寧了嗎?

一個模糊的想法冒出來,薑寧心跳漏了一拍。

她再次想起那個1號地前任得主,剛死於非命不久的黑紅臉農家漢子模樣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