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將軍有病(1 / 2)

楚熹年就這麼成功住進了謝鏡淵的院子。

他無視了管家的吃驚,雲雀的擔憂,以及旁人各式各樣的眼神。握住謝鏡淵冰涼的手,笑得溫潤惑人,低聲道:“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將軍的。”

謝鏡淵眯了眯狹長的眼,帶著僅有自己知道的譏笑,意味不明:“真的?”

楚熹年:“自然為真。”

謝鏡淵不語,內心輕笑一聲,隻希望對方夜間不要嚇得忽然改口才好。

王公貴族的房屋布置都差不多,有的極儘奢華,有的稍顯簡樸。

但謝鏡淵有爵位在身,再簡樸也簡樸不到哪兒去。花鳥香鼎,團花地毯,古玩珍藏,名家字畫,一個不少。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書房的閣架上置著一柄鋒寒的長劍——

落淵。

楚熹年看見那柄氣息冰涼的冷鐵時,心頭就陡然浮現出了這兩個字。

大燕以武立國,朝堂與江湖息息相關。江湖中設有一榜,名曰千秋,雲集天下宗師聖者,十年一替。名入此榜者,無不是世間少有的高手能人。聲名傳數載,千秋永不逝。

謝鏡淵當年手持落淵一劍,於蒼嶺一戰截殺北境數十高手,其中便有千秋榜上排名第六的萬骷鬼手何求死,功力可見一斑。

他少年便有此功績,把同齡人襯得平淡且局促。

楚熹年現在就像一個考古學家,看見什麼都想研究一下。他對桌上的公文密信視而不見,睨著那柄封鞘的劍入了神。

“你看什麼?”

謝鏡淵詭異陰冷的聲音在身後陡然響起,換個膽小的人說不定就被嚇得心臟病發了。

楚熹年不慌不忙,轉身對著床榻間養病的謝鏡淵笑了笑:“將軍這把劍雖封了鞘,卻殺氣難擋,置於內堂,可鎮壓妖邪。”

這又不免讓人想起坊間傳聞。說謝鏡淵重病咳血,是因為其殺孽太重,數萬亡魂纏身所致。

“妖邪千萬,豈是一柄劍就可鎮住的。”謝鏡淵看似在假寐,實則目銳如鷹,一直在暗中盯著楚熹年的一舉一動。

不管對方是不是細作,隻“曲陽侯府”這四個字就讓他難以撇清乾係。

“確實,將軍說得有理。”

楚熹年已經可以確定這間房裡的密函奏折沒有任何價值。雕花架上的書是簇新的,桌上堆積的信件封麵墨痕老舊,是去年的。抽屜並未上鎖,裡麵自然也裝不得什麼重要東西。

唯一值錢的隻有那柄落淵劍了。

楚熹年乾脆利落放棄了從這間屋子獲取任何信息的念頭,不再多看一眼。

謝鏡淵不喜歡有人伺候,他咳嗽不斷,皺眉用手撐著起身,正準備倒杯水,卻已經有人先他一步做了這些:“將軍,喝些水。”

大抵謝鏡淵瘦的厲害,楚熹年的手看起來比他還要有力一些。修長的指尖托著一盞天青色的茶盞,霧氣嫋嫋,極是好看。

謝鏡淵沒接。

正常人遇上這門婚事,不說大吵大鬨,但也絕不會如楚熹年這般滿麵淺笑。仿佛自己娶的不是鬼麵閻羅,而是絕色佳人。

謝鏡淵忽然攥住楚熹年的手腕,目光陰鷙毒辣,讓人膽寒:“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房內沒有下人侍候,楚熹年該嚇得逃出去才是,然而他隻是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提醒道:“將軍,我手疼。”

謝鏡淵一愣,下意識鬆了力道。

楚熹年將溫熱的茶盞塞到謝鏡淵手心,依舊是那般斯文儒雅:“將軍何故生氣,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謝鏡淵慢半拍落下手,難免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對方不痛不癢,而他無處使勁。

“你無錯,我犯病而已。”

謝鏡淵天生邪性,就那麼一句話輕描淡寫的解釋了自己剛才的行為,眼皮子都懶得掀。他似乎料定楚熹年沒膽子做手腳,接過杯子,一飲而儘。

謝鏡淵是男妻,按規矩本該是他伺候楚熹年才對,如今倒反了過來。

“今日天冷,將軍好好休息吧。”

楚熹年再沒有彆的奇怪舉動。他關切的替謝鏡淵掖了掖被角,以看看午膳為由,找借口離開了房間。

廊下的屋簷掛著成親那日用的紅燈籠,在冷風中搖搖晃晃,紅得慘淡。遠處的觀景湖靜得猶如一潭死水,偶爾泛起些許漣漪,很快便消彌於無痕。

這座府邸死氣沉沉,好似同謝鏡淵一樣病入膏肓。活人都難免沾了三分死氣。

雲雀一直守在門外,見楚熹年平安無事的推門出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她邁步上前,欲言又止的叫了一聲:“公子……”

眼中難掩擔憂。

楚熹年出言安撫道:“無事,我們去後廚瞧瞧,看看午膳準備得如何了。”

九庸持劍守在門外,一動不動,冷酷如淵。聞言看了眼楚熹年,又淡淡收回視線,繼續守門。

雲雀實在討厭死了這個黑塊頭,吊著一張死人臉,活像一尊門神。若不是為了保護楚熹年,她才不會跟這種人一起守在門外。

等走遠了,雲雀這才小聲對楚熹年抱怨道:“公子,此處實在不宜久留,方才守門的那個人身上血腥太重,隻怕沒少殺人。”

“誰?”楚熹年反應過來她在說誰,笑了笑,“你指九庸?放心吧,他不會做什麼的。”

此人在《千秋封侯》中也算個不大不小的配角。如果說謝鏡淵是太子的心腹,那麼九庸就是謝鏡淵的心腹。他於戰場上被謝鏡淵救回,此後認他為主,甘受驅使,後來隨謝鏡淵起兵造反的時候,死在了晉王手中。

謝鏡淵的意願,某種意義上就代表著他的意願。隻要謝鏡淵不開口,九庸除了守門巡視,不會做任何一件多餘的事。

雲雀隻得咽下滿腹的話,隻是她見楚熹年往後廚走去,到底沒忍住開口道:“公子,您身份尊貴,何必去那種醃臢的地方。”

楚熹年隻回了四個字:“好奇罷了。”

他確實非常好奇——對於謝鏡淵的病。

在《千秋封侯》原著中,他確實寫過謝鏡淵重病這一情節,但卻是因為戰場以命相搏落下的陳年舊疾,而非什麼冤魂纏身。

而如今謝鏡淵每日咳血不止,眉宇泛青,唇色烏紫,血液發黑,更像是中毒之症。

楚熹年來的時候,曾經聽過一些小道消息。據說謝鏡淵的病已經持續了一年,剛開始隻是頭暈目眩,胸悶氣短,後來便咳血不止,畏寒懼冷,遍請京中聖手無救。

一年,日益嚴重。

楚熹年隻能得出慢性中毒這個結論,而下毒最簡便的方式之一便是通過飯食。畢竟吃飯是人為了活下去,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胖胖的廚娘虎背熊腰,正在後廚炒菜。她戴著一塊布巾將頭發包住,數斤重的鐵鍋鐵勺在她手中好似輕若無物,殺豬切肉不在話下。

楚熹年在門外看了半晌,忽然開始有些相信雲雀說這個府上都是高手的話了。他邁步走進去,一身雪色的白衫與周遭油煙顯得格格不入。

後廚忙碌的仆役見狀都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便要下跪行禮,卻又被楚熹年攔住:“無礙,你們忙你們的,我隻是過來看看。”

他溫和有禮,笑時如春風拂麵,語罷便真的站在原處觀望廚娘炒菜,仿佛真的隻是過來“看看”。

後廚的管事麵色為難:“公子是貴人,何必貴腳踏此臟汙之地,弄壞了您的衣裳可怎麼是好。”

晉王和太子是死敵,嚴格來說楚熹年也是晉王那邊的人。他無緣無故來到後廚這種敏感地方,萬一偷偷下個毒做些手腳,實在沒人擔待得起。

楚熹年不理,反而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你們的飯食也是在這裡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