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落井(1 / 2)

楚熹年嚴謹無趣的人生中很少遇到這種事, 以至於他頓了大概兩三秒的時間才明白謝鏡淵的意思。

“……”

夜色冗長,他什麼都沒說,在黑暗中輕輕褪下靴子, 然後躺到了床上。

謝鏡淵察覺到身旁陷落的動靜,閉著眼,一動不動,隻覺得自己嗅到了楚熹年身上特有的氣息。很淡, 很遠,很冷, 就像杳無人煙的山林中簌簌落下了一場冷雨。

床上鋪著厚厚的褥子, 謝鏡淵猶覺得冷,對於普通人來說卻太熱了些。

楚熹年慢慢歎了口氣:“將軍, 心軟不是好事……”

他再一次說出這句話, 並且指名道姓了。

謝鏡淵睜開眼,麵無表情挑眉,感到不可思議:“你在說我?”

楚熹年反問:“此處還有彆人麼?”

謝鏡淵對這個詞的嫌棄溢於言表,淡淡譏諷道:“這兩個字你對著晉王說更合適, 連皇上都曾誇讚過,他天生宅心仁厚, 有賢王之風。”

楚熹年雙手落在腹部,指尖靜靜繞了繞,想說能爭到皇位的人必不可能簡單到哪兒去,晉王又怎麼可能真的宅心仁厚呢。

但到底又什麼都沒說。

龍生九子, 各個不同。皇家的鬥爭天生就比尋常百姓家要更為無情, 輸則死,贏則生,他們每個人都有不得不去爭那個位置的理由。

也許奪嫡之爭中並沒有什麼絕對的正反派。隻不過當初執筆的人是楚熹年, 而他筆下的主角名喚“楚焦平”,所以太子黨的人便成了反派。

如今站在謝鏡淵的角度看,過錯未必儘歸他身。

楚熹年絲毫沒意識到,這段時日的相處已經讓他心中的天平漸漸產生了傾斜,開始對筆下的某個人物產生偏愛,以至於連原本的主角都摒棄到了一旁。

這種悄無聲息的改變最為可怕。

楚熹年在黑暗中不慎觸碰到謝鏡淵的手背,發現對方體寒如冰。慢慢伸出手,將半滑落的被褥替他拉好,低聲說了兩個字:“睡吧。”

謝鏡淵餘毒未清,身軀總是不如旁人溫暖。

後者沒有說話,仿佛重新陷入了睡眠。但楚熹年聽見係統在耳畔很輕地響了一聲:【叮,請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為93%,請繼續努力~】

相比於前幾次,這次降的有點多,但楚熹年依舊不知原因。他睜眼看著係統亮閃閃的身軀,想問些什麼,但又覺得一定得不到答案。

楚熹年隻說了一句話:“……你可以消失了。”

大晚上的,刺眼。

係統生氣哼了一聲:【不識貨的人類!討厭討厭討厭!】

它超貴的好嗎?!

*

翌日晚間,楚熹年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衣裳,將頭發高高束起,準備夜間探一探凶案發生地。他已經提前問過楚三楚四了,他們當初發現自己的地方就在京郊以南三十裡外,從前是個荒廢的村子。

謝鏡淵坐在床邊盯著他,頗有些看好戲的意思:“怎麼,你還真打算深夜出城?”

楚熹年擦了擦手中用來防身的匕首,然後藏入懷中,反問道:“怎麼,看起來不像?”

謝鏡淵慢慢搖頭,勾唇笑的不懷好意:“本將軍隻是想知道,你沒有令牌,深夜該如何出城?”

大燕朝有宵禁。晝刻儘後,不得夜出,違反者輕則拘禁,重則就地正法。

楚熹年一無官身,二無特旨,想要坐著馬車大搖大擺出城去,隻怕絕無可能。除非學耗子鑽地洞。

“我知道。”

楚熹年半點不慌。他將衣袍下擺一掀,坐到了謝鏡淵身旁,對著他伸出手:“將軍不如割愛,將令牌借我一用?”

謝鏡淵睨著他修長白淨的手心,然後冷笑了一聲,覺得荒謬:“我憑什麼借你?”

楚熹年笑了笑,慢慢壓低聲音,認真反問道:“若我查出真相,能替將軍除一宿敵,將軍借是不借?”

謝鏡淵聞言一頓,目光銳利看向他:“宿敵?”

他咀嚼著這兩個字,意味不明笑問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宿敵是誰?還是等你把凶手查出來再說吧。”

楚熹年聞言正欲說些什麼,卻聽外間忽然傳來一聲通報:“稟將軍,太子殿下到——”

楚熹年下意識看向謝鏡淵,皺了皺眉:“太子為何深夜到訪?”

他話音剛落,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隻見太子罕見的一身素衣素袍,負手走了進來,仍是那副不著調的樣子:“孤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何深夜到訪,你說是吧,謝將軍?”

他目光盯著謝鏡淵,語氣不善。

謝鏡淵沒動,楚熹年起身,施了一禮:“見過太子殿下。”

“免了。”

太子對他依舊不假辭色。擺擺手,自己尋了一處位置坐下。目光先是落在楚熹年身上,又轉而移到謝鏡淵身上,似笑非笑問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覺,跑去城外荒郊做什麼,怎麼,大將軍當膩了,想去做小賊?”

很明顯,是謝鏡淵讓太子來的。

謝鏡淵無視了楚熹年探究的目光,命人取來兩件黑色的隨從衣裳,扔給他一件:“換上。”

語罷對太子道:“今日值守城門的乃是虎賁軍,盤查甚嚴。我如今對外稱病,用令牌出城難免引人注目,所以想借你的車馬一起出城。”

楚熹年聽出了那麼些門道:“太子殿下也要出城?”

太子不語。謝鏡淵看了楚熹年一眼,解釋道:“明日是先皇後祭日,太子每年都會去京郊皇陵焚香祭奠。”

楚熹年默不作聲套上衣服,心想謝鏡淵該不會為了方便自己出城,所以才專門借了太子的門路吧。他就不怕自己圖謀不軌?

楚熹年若有所思的看向謝鏡淵,見他也換了裝束,疑惑出聲:“將軍也一起去?”

謝鏡淵冷笑:“怎麼,你能去,我不能去?”

楚熹年心想去就去吧,反正他也不是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笑了笑:“自然能去。”

夜色濃重。外間盯梢的人隻見太子在將軍府內逗留片刻,便又出來了。坐上馬車,直向城外駛去,誰也沒留意到那兩名跟著坐進馬車伺候的隨從。

太子麵無表情坐在車內,感受著搖搖晃晃的馬車,很是不舒服。帶謝鏡淵出城也就罷了,帶著楚熹年這個“敵方細作”又是為哪般?懷疑的目光總是控製不住的落在他身上。

謝鏡淵坐在楚熹年對麵,一雙眼也盯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麼。

楚熹年手裡拿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酒葫蘆,裡麵裝著某種液體,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晃著。他頂著謝鏡淵與太子的雙重目光,笑了笑,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

太子撇嘴,覺得他跟晉王那個偽君子一樣會裝。

謝鏡淵挑眉,直接問出了口:“你笑什麼?”

楚熹年搖頭:“沒什麼。”

就是覺得怪有意思的。等以後他回了現代,這段經曆寫出來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信。

馬車行至城門前,果然被攔住了。虎賁軍副統領瞧見車簷上的皇族紋飾,皺了皺眉,抱劍問道:“敢問車內所坐何人,煩請貴人露麵一見。”

駕車的太監聲音尖尖斥道:“大膽,此乃太子座駕,你也敢攔?!”

副統領無動於衷:“近日城內盜匪猖獗,出了一千麵飛賊,此人極擅易容之術,末將也是為城內安危著想。”

太監瞪眼,正欲怒斥出聲,太子卻嘩的一聲掀開簾子,露了個腦袋出來,皺眉不耐道:“孤要出城去皇陵祭祀先後,再敢阻攔,定斬不饒!”

臉是太子的臉,脾氣也是太子的脾氣,一般人學不出來他這種張狂勁。

副統領見狀領命,連忙示意放行。

未免太子掀簾的時候露出自己,楚熹年直接與謝鏡淵擠坐到了一處,見狀若有所思的問道:“太子一向如此麼?”

他記得自己當初寫太子的時候,雖然有“草包紈絝”等字眼,但人物應該不至於張狂成這樣。虎卉軍好歹也是陛下親衛,他也太不給麵子了些。

謝鏡淵睨了楚熹年一眼:“彆怪我沒提醒你,他心眼小的很,這種話最好彆問。”

他話音剛落,太子就坐了回來,目光在他們兩個身上來回巡梭,語氣狐疑:“你們兩個在說孤的壞話?”

果然小心眼。

楚熹年不語,謝鏡淵移開視線。

馬車搖搖晃晃的往城郊駛去,在泥道上留下了深深的車轍印跡。外麵天色黑沉,依稀可見繁星點點。楚熹年心中掐著時辰,過了大概三個小時左右,馬車才停下來。

謝鏡淵跳下馬車,寒風灌入,他低咳了兩聲,又皺眉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