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你是神明賜下的救贖(1 / 2)

充電艙門隻有在係統能量滿格的情況下才會自動彈開,現在充電中止,七號係統周身的藍光閃爍了兩下,被迫進入了休眠狀態——

反正它的情感程序還沒有被開發出來,壓根不存在生氣這種情緒。

小烏龜做完這一切,又重新爬回了地麵,它抬頭看向小金剛,身後的尾巴輕輕晃了晃:好啦,七號出不來了~

小金剛貼在艙門上,發出了沒見識的感慨:“哇,小烏龜,你好聰明!”

小烏龜甩了甩尾巴,算是回應,然後又噠噠噠重新爬回了魚缸邊緣,吧唧一聲掉了進去。它喜歡睡覺,小金剛剛才都把它吵醒了,現在要重新補眠。

小金剛見狀隻好繼續待在充電艙裡,等能源補充完畢再出去。它的能量虧損太厲害,加上主板程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耗,充起來不像七號係統那麼快,起碼要一整天的時間才可以。

宇宙空間站的時間流速和人類世界不太一樣,但具體有多不一樣,小金剛從來沒算過。他趴在半透明的艙門上,隔著光幕看向空間站外間,隻見一顆水藍色的星球靜靜漂浮在浩瀚星辰間,靜默而又美麗。

明晝就在那裡。

小金剛忽然有些難過,連身上的光芒都黯淡了幾分。

他想明晝了……

一個機器忽然出現難過這種情緒,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實屬罕見。當星際執行官處理完事宜,重新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就見所有鑽石中最璀璨的那一顆忽然變得黯淡無光起來,像是被黑夜蒙住了身形。

星際執行官慢慢走到了小金剛麵前,高跟鞋落地的聲音在偌大的辦公室響起,顯得清脆而又孤寂。她略微俯下身,目光溫柔地注視著艙門裡麵的情況,出聲問道:“小金剛,你在難過嗎?”

小金剛貼著半透明的艙門,似乎很想出去,語氣單純,有些難過的低聲道:“執行官大人,我有一點點想哭。”

執行官頓了頓:“可小金剛,我從來沒有給你植入難過這種程序,係統也從不會哭泣,你們不是人類……”

小金剛眼巴巴地看著她:“執行官大人,那我可以變成人類嗎?”

因為它的這句話,空氣陡然靜默了下來。

執行官看著麵前的小係統,不明白一個由程序組成的機器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她指尖輕動,隻見空氣中忽然浮現出了無數顆光球,那些光球就像一個大屏幕,放映著許多人的一生。

“小金剛,你知道什麼是人類嗎?”

“他們生老病死,難逃劫數……”

“他們被命運捉弄,身不由己……”

“他們總是一再錯過,一再悔恨,假使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這樣的一生,是很苦的……”

伴隨著星際執行官的講述,她手中的光球畫麵也在不斷變幻。那上麵都是形形色色的人類,或因病痛早夭,或因橫禍而亡,更有人因利欲熏心,不識所愛,垂死之際才覺辜負悔恨。

人間的蟬鳴響了千萬遍,他們就悔恨了千萬遍。

執行官悠遠的聲音在辦公室內回響:“有時候做係統,其實比做人要簡單得多……”

她指尖的能量消散,空氣中的光球忽然像泡沫一樣挨個破滅,變成了萬千光點,然後隨著一陣風逝,被吹到了宇宙星河之中。這些光點落到哪裡,哪裡就會落下一場雨。

人間的夏季已經過了,而那個多雨的時節也即將結束。黑夜將整座城市籠罩其中,隻剩下一片清冷空蕩的街道,霓虹燈閃爍交錯,照亮了從上方飄落的雨絲。

“18日夜間到19日白天,部分地區將有局部中雨,24小時雨量為10~19毫米,專家提醒關注雨霧天氣對交通、航運等行業的影響,這場雨或是今年夏季的最後一場雨……”

樓上的一戶人家正在看天氣預報,屋主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大爺,因為耳背,每次都喜歡把電視聲音調到最大,萬籟俱寂的時候,樓上樓下都能聽見。偏偏老人唯一的女兒在幾個月前跳樓自殺了,鄰居也隻能體諒忍耐幾分,不敢上門找麻煩。

明晝恰好住在樓下。客廳沒有開燈,他的身形籠在一片暗色中,不細看甚至察覺不到存在。他好似在等待什麼,偏偏什麼又沒等到,隻有一隻貓兒安靜蜷縮在他的腿上,有一下沒一下輕晃著尾巴。

蕭今昂離去之後,明晝的生活又恢複到了從前的樣子,那麼平靜,那麼沉寂,猶如一灘死水,再也不會泛起任何波瀾。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上班,下班,除非必要,很少出門。唯一有所區彆的,大概就是養了隻貓,但那隻貓也不愛出門,總是靜靜趴在窩裡。

樓上的天氣預報聲消失了,白發蒼蒼的老人關掉了電視,邁著蹣跚的步伐走到了陽台,一邊嘟囔著收衣服,一邊抱怨女兒的懶惰。

他得了老年癡呆症,忘了自己的女兒早已死去,幾個月前就從他所站的那個位置一躍而下。

他有時甚至會忘了自己有個女兒,忘記自己的名姓,在附近走丟後,又被警察送回來。

遺忘真是個好東西。

明晝聽著外麵的雨聲,慢慢抱緊了自己懷裡的貓,這是今年夏天的最後一場雨了,似乎也代表著什麼東西的結束。

他平靜萬分,沒再哭過,活得比所有人都正常,甚至已經忘記了時間的流逝,隻覺得能維持呼吸就好。

明晝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寫過日記了,那本黑色封皮的本子靜靜躺在抽屜裡,已經落了灰。

明晝把貓放到地上,然後慢慢走到了臥室,他像從前一樣坐在書桌邊,打開那本日記,在淅瀝的雨聲中在紙上落下一個個孔洞——

【這是今年夏天的最後一場雨了。】

明晝低著頭,垂眸的時候依舊那麼溫和儒雅,外人從未見過他紅眼的樣子。

【我從未想過遺忘,可它已經快要結束了。】

明晝握筆的手有些抖,他不得已用左手緊緊攥住自己的手腕,如此平複片刻再繼續書寫。月色傾灑在紙張上,看不見任何墨痕,隻有一片千瘡百孔的洞。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

【夢裡天光乍亮,晴日如藍,那是我從來不曾觸及到的景色……】

【我記得夢裡的每一個細節、落下的每一場雨。】

【我甚至能回憶起樹梢震顫的每一聲蟬鳴,烈陽落在身上時的每一寸溫度。】

【它那麼真實,卻又那麼虛無,像燒滾的水,沸騰過後就是無休止的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