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雨(1 / 2)

巫山雲雨, 無人知曉, 唯有沉浸其中的人才知曉享樂。

兩人共赴巫山之際, 紫宸殿已是一片沉寂的光景,避開蘇長瀾與信陽談起前齊之事, 讓這些朝臣心中恐慌, 他們害怕這是明皇的計策,又害怕自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

信陽手臂被割傷, 回府去休息, 次日去找林然問清城門換人一事。

外間百姓閉戶,朝臣走路都帶著慌張, 唯獨郡主府內一片安靜, 林然坐在槐樹下看食譜。

上麵記載了桃花酥的做法, 林然不通此事,隻見過一次阿涼親自捏酥,手甚為纖細, 捏出的桃花瓣也很精致,她看了看後, 記下做法,擼起袖口去廚下。

廚下的人都被趕了出去, 她一人在忙碌, 和麵、調餡, 忙得團團轉。

桃花酥的模樣甚為精致,她捏了幾個都不像樣子,又無桃花瓣給她做模樣, 憑借著腦海裡的記憶去捏,反捏出了四不像的樣子。

怎麼看怎麼醜,她想著又棄了重新捏。

待她捏好,已近午時,不像桃花,反像麵餅,她嫌棄得很,可這也是她最好的成果了。

捏好了模樣,就要起火,她鑽去灶下起火,那廂的信陽被穆槐的帶路下來到廚房。

穆涼今日回王府去看望老夫人,將林然一人丟了下來,林然不好跟著去,隻得留下來,等過了午時就去接她回來。

信陽往後院走去,忽見廚房處起了濃煙,她停下腳步:“你家家主在廚房?”

穆槐不知她何意,點頭應下:“夫人不在,她一早就去了廚房,此時還在。”

“那你趕緊吩咐人去救火。”信陽大步往廚房走去,讓穆槐愣了一下,待走近後才發覺廚房被燒了,他一拍腦袋,忙吩咐小廝婢女救火。

不知怎地,火勢極大,連屋外那棵槐樹都給燒了,信陽看著槐樹出征,幾息後看著灰頭土臉的人從廚房裡跑了出來,她眸色暗了暗,沒有出聲。

廚房外有口井,小廝拎著水桶就去救火,唯獨信陽盯著槐樹,林然從火裡出來,袍子燒壞了一角,抬眼見到她,頗為好奇:“殿下看樹做什麼?”

“洛卿當年也將廚房燒了,為記住教訓就在此地栽了一棵槐樹,不想多年後折在你的手裡,也算是因果報應。”信陽道。

林然吃驚,她看向信陽,總覺得信陽殿下身上有層枷鎖,禁錮她心靈的枷鎖,讓她無法逃脫。十五年輾轉而過,她活在了有洛卿的回憶裡。

她喟然歎氣,手臂上的燒傷微微泛疼,提醒她自己方才做下的事,“殿下去花廳坐坐。”

“有事問你,去花廳做什麼。”信陽拒絕。

林然改口:“那就去書房,您等我片刻,去換身衣裳。”

“不急,也將你手臂上的傷處理下,這就是無事下廚房的後果。”信陽淡笑,林然與洛卿還真有些相似,燒廚房的事也不錯過。

林然小氣地瞪了她一眼,快速回屋更衣,婢女拿了燙傷藥來,她隨意抹了些許,就去書房見信陽。

昨夜陛下召見重臣而避開信陽與蘇長瀾這件事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洛陽城,林然知曉這是陛下的緩兵之策,但她仍將弊處說與信陽知曉。

“此事您做了一把刀,誰人做了操控刀的人,目前無法知曉,因此您要做好準備,但有件事可以知曉,就是那人也想覆滅蘇家。想法與我們相同,也不必計較太多,但您行事千萬注意些,莫要失了分寸,除去蘇家外,不能牽連其他人。”

尤其是敵暗我明的局麵,林然也不知自己這招順水推舟是對還是錯,但是蘇氏不滅,她們就無法再進一步。

就算是坑,也是要跳的,跳了之後,才知道是何人給她挖坑的。

“此事我知曉,現在就在於陛下是否會信,你那裡還有什麼證據,那份名單已給了陛下,秦宛會接手此事去查。”

“秦宛?”林然微微驚訝,此事為何交給了秦宛,而不是三司共查,畢竟發生這麼大的事,死去這麼多朝臣,就單單一個秦宛去查?

她是陛下的心腹,查出結果如何,都將會在陛下的掌控中,若陛下執迷不悟地想要偏袒,那麼此事依舊是無疾而終。

“倒是結果如何,都是陛下的一句話,殿下可曾想過這些?”

林然有些抵觸,秦家曾是洛家一黨中人,隻這麼多年過去了,秦宛早就不是秦家的人了,她是陛下的心腹,與蘇家無異,甚至比起蘇家更為親厚。

洛家之事掀起的風雨,若同一道立在城門外的裡程碑,帶來的影響至今未曾消退,這麼多年,哪裡有人會忘記過。

“我也曾想過,因此我讓玄衣去查,到時與趙九娘會合,會趕在秦宛前麵。”信陽也極為無奈,陛下行事愈發兒戲了,隨著她年齡變老,心思與當年大為不同,蓬勃的野心中帶著貪婪。

這是帝王的心思,但陛下是女子,隻當有著溫厚之心,不想那股貪婪更為陰暗,將皇權捧上了最高點。

“另外有些人已經死了,可以從發放的撫慰金中查,就照著那人給的線索查下去,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冤案,就讓蘇將軍也試試。”林然眼中甚為陰暗,與廚房下的明朗少年人極為不同。

信陽看著她深邃如潭水的眼神後,沉思不語,她似能感受到穆涼的話,林然確實在變。不再是當年那個明媚意氣的少年了,洛卿所盼,怕是落空了。

在這種陰暗的計謀下,危險重重,帶著不同尋常的使命,誰會做到初心不改。

她長長一歎,默然地走出書房。

書房外雲淡風輕,幾棵槐樹依舊清脆,層林卷葉的風聲若同樂鳴,藏著的卻是透骨的薄涼。

林然跟了出來,不知她為何而歎,隨著她的視線去看,想起前齊一事,認真道:“您會去江南嗎?”

“待蘇家的事解決,我便領兵出征,回來之後,必是洛家雪冤的時候。”

林然笑了笑:“想要證明洛家無辜,需要陛下承認自己是竊國者的身份,如此洛公與太子才是名正言順之舉,但這樣做來,反替太子昭雪。亦或者,洛公是被太子蒙蔽,聽信他的調遣,可這與洛公初心有異。”

讓天子承認自己是竊國者,如何艱難。

十五年前覺得不可能,可如今她改周為晉,就證明了她竊取了大周陳氏的江山。

要讓明皇認錯,就看信陽殿下的決心,起兵也好,奪權也罷,都勝過去哀求明皇。

林然更傾向於前者,她又道:“阿舅計算過,江南一戰,怕是最少一年才可解決。”

“一年是他的大話,就憑借著前齊如今占領的幾城,陛下再不派兵支援,就要打到洛陽城下了。他說一年是估計,隻怕不止。”信陽道,如今蘇氏的事不解決,她不會領兵,就這麼耗下去,就看陛下的做法,若真有兵圍洛陽城的那日,先恐慌的該是陛下。

兩人似有默契,不再開口。臨走前,信陽囑咐她將那顆槐樹重新栽好,林然應下了,轉頭就吩咐婢女去做。

廚房都被燒了,約莫著今日也沒有午飯吃了,她索性去王府蹭頓飯,正好接阿涼回來。

她方踏出府門,就瞧見馬車自王府的方向而來,阿涼這麼快回來了?

按理生氣回娘家,不是應該多待幾日嗎?

她迷惑的時候,馬車停下來了,穆涼掀簾而下,滿目無奈的神色就像看一傻子,看得她心中發怵,今日是信陽殿下自己過來的,與她沒有關係。

穆涼下車拾階而上,見她傻站著,溫聲道:“吃了嗎?”

林然搖首:“還沒有。”

“廚房都稍了,還吃什麼,不僅自己沒的吃,還連累仆人婢女也沒得吃。”穆涼沒好氣,見她不自覺把手臂往後藏了藏,伸手就握住她的手:“傷了?”

林然拗不過她,但能拉著她回府,對外吩咐道:“去酒肆裡辦些清爽的菜來。”

廚房裡沒得吃,酒肆總是有的,林然喜滋滋地牽著她的手回屋,一麵訴說著自己的‘功績’:“本想給你做桃花酥的,可是不知怎地灶台裡的火就躥了出來,點著了外麵的火,我本想救火的,就錯把油當作水了,結果就更大了。”

“錯有油當水?”穆涼被她傻氣的事驚得停下腳步,油和水的顏色並不相近,如何能看錯?

林然憨憨一笑:“我眼睛被眯著了,沒看清就澆上去了,一澆火勢就躥上屋頂了,燒壞了那棵槐樹。”

“槐樹?”穆涼似有印象,在修繕府邸時,想起那是洛卿載下的樹,她就特地留著了,不想卻被小東西給燒著了。

她扶額道:“那是洛郡主栽下的。”

“它被燒了,我才知曉的,你沒同我說。你若告訴我,我肯定先救樹。”林然訥訥地抗議一聲,她這後人哪裡知曉前事。

穆涼反問她:“那倒是我的錯了?”

林然忙改口:“我的錯,我不該把油當成水,下次一定看清。”

“還有下次?”穆涼聲色提高,嚇得婢女都停下腳步,怯怯不敢跟過去。

“那、那你不生氣,就、就沒有下次。”林然也提高了聲音,裝走極有底氣。她對穆涼本就是滿心歡喜,不肯要她的強,因此,她生氣,她就道歉。

哪裡曉得,道歉也是無濟於事,阿涼氣性愈發大了。

穆涼被她喊得眼睫顫了顫,瞧了身後婢女一眼:“你們退下去。”

屏退了不相乾的人,兩人回到屋裡,林然關上屋門,期期艾艾之色讓穆涼的氣也跟著消了,“不凶我了?”

“你先凶我的。”林然小心為自己辯解一句,靠著門順手拉著她不讓走,雙手纏著她的腰:“你凶我,我也凶你,就當扯平了。”

“如何扯平,你燒了廚房,又來凶我,這是何道理?”穆涼不動,曉得她手臂上有傷,也不作掙紮,免得蹭壞了傷處。

林然自認沒有道理,隻纏著她不鬆手,蹭著她的耳畔:“那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一回,成嗎?”

“我如何成了大人,你又如何成了小人,你我成親,難不成你還比我矮了一輩不成?”穆涼以理反駁,心裡略微反感她口中的‘大人’、‘小人’。

林然明白說錯話了,那層微薄的輩分始終是阿涼心裡的梗,“那你要怎樣?”

她哄人的話都說全了,奈何阿涼依舊對她愛搭不理。她與穆涼之間隔了一道鴻溝,她努力去跨越,努力去彌補之間的差距,但收效甚微。

以前阿涼如何都不會生氣了,就算不悅,也隻淡淡睨她一眼,如今卻變了。

變得有些不大講理了……

這句話自然不能說的,她還有自知之明的,說阿涼不講理,肯定是火上澆油。

她輕聲哄著,穆涼偏偏不應,兩人僵持的時候,婢女在外敲門:“家主,夫人,趙家繡坊的東家趙姑娘求見。”

真是又來一討厭的人,還偏偏趕著吃午飯的時候來。林然不應,就道:“告訴她,我不在府上。”

婢女為難:“趙姑娘說瞧著您進府的。”

林然氣得抱緊了穆涼,不甘心地咬了咬她小小的耳垂,疼得穆涼躲了躲,“不要鬨了,去見你心上神秘的美人。”

這話一聽,就是諷刺,林然不動,“她不是美人。”

“你上次可說她的美人的,怎地又改口了?”穆涼好笑,摸著自己的耳垂,示意她鬆開。

“就不放你。你吃醋就明說,我又不笑話你,趙浮雲是美,可是我對她又沒興趣,你怎地連她醋都吃,你的心太小了些。”

說罷,林然拿手戳了戳她的心口處,穆涼避無可避,握住她的指尖:“聽話,去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