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頗是尷尬, 旁人倒還好, 畢竟沒有血緣關係, 這位平王殿下是她舅舅,這句兄長如何喚得出口。
她尷尬一笑, 硬著頭皮道:“林然見過、平王兄。”
廊下點了燈火, 映照得她膚色如雪,平王歎了一聲:“林家主這般氣質頗像小十九, 不愧是她養出來的孩子, 秀雅昳麗。”
“秀雅個屁……”
穆能忍不住罵了一句,聽著他指桑罵槐的話, 就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 “她能幾招打得你爬不起來, 穆家的沒有秀雅兩個字。”
八王捏著胡子附和:“對,她曾在數名刺客中脫身,本事不小。”
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又無方才劍拔弩張的氣勢,讓林然不覺汗顏, 這麼一誇,平王更要記住她了。
平王上下打量林然纖細的身材, 她不算高, 手臂如嫩藕, 他不信道:“這般厲害?”
穆能不嫌事小,添一句:“不若你和她比比,讓她讓你三招。”
林然:“……”
說好阿爹做她的擋箭牌, 怎地主動將她往外推了。
平王會武,隻是不如信陽,盯著林然看了兩眼,林然聽話地往阿爹後麵躲了躲,避開他入狼虎般的視線。
秦宛站在一旁也不出聲,長樂見此地熱鬨,不覺走了過來,見平王盯著林然看,不覺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欺負十九的人,你膽子不小了,九王叔能打上的你的府邸。”
“也是,我若贏了,就是欺負人,不公平。”平王順著台階走,他也想知曉林然的虛實,畢竟她看上去十分瘦小。
“你們要比試?你可以試試,這丫頭騙我不少銀子,你給我贏回來,我給你平分。”長了鼓吹著平王,推著他上前,林然卻縮了縮。
穆能將她揪了出來,在她耳邊說一句:“這個不要臉的人當年要娶阿涼,臉皮特彆厚。”
有這麼一出?林然皺眉,阿涼都說不記得平王,哪裡有求娶的事,阿爹又坑她了。
八王不嫌棄事小,添一句:“你二人是平輩,也沒有欺負一說,眼前庭院開闊,真好試試。”他與穆能對視一眼,後者輕輕點頭,算是應允。
殿前空闊,金吾衛退了出去,信陽被長樂引了過來,出聲道:“殿前舞刀弄槍不合適,以木棍代替,也不傷和氣。”
長樂點頭:“對,不傷和氣,平王兄我的銀子就希望你找回來了。”
兩人站在廊下,信陽靠著柱子,長樂見她神色悠閒,忽而明白過來:“我的銀子沒有指望了?”
“林然的棍法是穆槐交的,快而猛,平王贏不了。”信陽笑了笑,就知穆能不做好事,八王也是一樣。
長樂不信:“平王長她十幾歲,怎麼就打不過,你小看人家了,小心被打臉。”
信陽左右看一眼,想起離筵席還有一炷香時間,便道:“不如我們打賭,如何?”
“怎麼賭?”長樂來了興趣,趁著還未開始衝著平王道:“平王兄,要不要賭一賭,你贏了,林然送你一座王府,如何?”
正在挑選木棍的林然腿一顫,這是將她當作冤大頭了?
穆能不同意,喊道:“王府少則幾萬兩銀子,多則十幾萬,有這麼坑的嗎?”
“當然,平王殿下輸了就將女兒嫁給林然,也是不錯。”八王摻和一句,眾人笑作一團,引來更多看熱鬨的人,明皇也聞訊趕了過來。
眾人紛紛行禮,明皇喚了起身,聽聞後也是一笑,道:“也可,林然輸了就出銀子修王府,戶部也少出些銀子。”
“那平王殿下輸了又當如何?”穆能試探一句,不能讓林然吃虧。
明皇沉吟一番,不知該以什麼做賭資,索性就道:“九王以為如何?”
“平王若輸了,陛下身為母親,代他出賭資也開,不如就給給一個承諾,如何?”穆能笑得得意,如尋常玩笑時無異。
長樂咦了兩聲,不同意道:“九王叔就是想得多,平王兄哪裡會輸,你少看得起自家養大的崽子。”
明皇被她說得一動,也沒有深加思索,當即就答應下來:“也可,就這麼決定,讓人多點些燈,朕出銀子也要看一看,勿要拘束。”
林然恍然明白阿爹的意思,握著木棍的手不覺一緊,回身望著平王粲然一笑:“平王兄,得罪了。”
平王本就覺得憋屈,他好像贏了也什麼都沒有得到,修繕王府本就是戶部的事,如今讓他自己掙了。再聽她一句平王兄,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管對方是否弱小,揮棍迎了上去。
廊下的信陽見此景,故作歎息:“平王輸了。”
“如何見得?”明皇不懂功夫,但見平王迅猛之招,出手狠厲,又快又猛,哪裡像是要輸的樣子,覺得信陽是在微言聳聽。
八王站在一旁,照舊摸了摸胡子,同陛下解釋:“平王先出手,可見心性不穩,想速戰速決,一味壓製林然,林然一味避讓,看著落了下風,不過等待時機罷了。”
明皇皺眉,不信兩人的說詞,抬眼卻見,林然避開平王的棍子,迅速矮下身子,一棍子落在平王腿間,風馳電掣,打得平王踉蹌兩步
長樂驚歎一聲:“這打法怎麼感覺和阿姐一樣,你教過她?”
“沒有……”信陽頓了頓,殿前的平王被壓製下來,林然也見手軟,一棍得逞後,又是一棍子抽在了平王另一條腿上,看著就疼。
她輕咳一聲,繼續道:“我揍過她而已。”
聲落,林然又是一棍,長樂捂臉,不覺道:“你也是這麼揍她的?”
“她比平王有骨氣,一聲不吭。”
“你揍她幾次,這可不像是一次就偷學成功的。”
“兩次。”信陽道。
旁聽的明皇已然皺了眉梢,林然手中是棍,若是刀劍,隻怕平王早就身首異處了,她起身喚停,信陽卻道:“平王未曾認輸,您叫停,這是誰輸誰贏?平王自己急躁,才給了林然可趁之機。”
穆能在旁喜上眉梢,拉著八王就誇,八王受不了,直接推開他:“老東西,吵死了。”
平王愛顏麵,總想一招製住林然,好扳回自己的麵子,卻不想林然招數狠辣,一招不讓,穩穩占據上風。
當一棍抽在膝蓋上時,他就再也站起來,林然停下,抬首作揖:“平王殿下恕罪了,改日給您賠禮。”
平王憋屈得要命,不好當著眾人的麵對林然發狠,隻雙腿發顫,再也站不起來,衝著她擺手:“無妨,本王技不如人,林家主客氣了。”
信陽走近來講和,伸手扶起平王,低聲道:“阿弟,你的腿可疼?”
平王咬牙:“是你設圈套。”
借著扶起之勢,兩人靠得極近,陰影布於眼內,信陽將聲音壓著:“那又如何,林然就算是我的孩子又如何,將你這個舅父當眾打得站不起來,如今得了承諾,你以為陛下還會要了她的命嗎?”
燈火下平王的臉色烏青,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疼的,借著信陽的力氣站穩,十步外的林然並不知曉兩人的對話,隻將棍子遞給金吾衛。
明皇似是掃興,也不提承諾一事,隻吩咐道:“先開宴。”
方才金口玉言,也不怕陛下失信。
平王走一步停兩步,雙腿都在發顫,林然被穆能揪著入殿。長樂看了一出好戲,覺得甚為精彩,揪著信陽道:“銀子呢?”
“明日給你。”信陽拂開她的手,大步跨入殿。
旁觀的秦宛看出名堂,方才一場比試不過是這幾人事先謀劃的,今夜多半是要發生大事,她服侍陛下落座。
信陽為長,就坐在陛下近處,平王隨其後,再是長樂,隻她一人寂寞無趣,拉著林然一道坐下,兩人態度有些親密。
長樂話癆,拉著長樂說起浮雲樓的花魁,林然隨意應了幾句,人人都向平王敬酒,她思來想去也去敬一杯酒。
平王心情不順,多日謀劃之策就這麼被打亂了,見到林然也無好臉色。
林然不敢得罪他,小心陪笑,敬酒之後就退了出去,平王忍了一晚上的怒氣,臨到陛下起身離開,也未曾說出林然的身世。
他住在宮裡,酒未飲多少,隻一雙腿疼痛難忍,走不了路,最後在內侍的攙扶下回寢宮。
林然隨著穆能離開,承諾一事就這麼定了,陛下不提起也就罷了,總算是能壓製平王的辦法。
穆涼在府門前翹首等待,見到馬車徐徐而來,她急忙走下台階,林然從車上跳了下來,完好無損,她不覺送了口氣,牽起她的手,一道入府,吩咐婢女去辦醒酒湯。
林然喜滋滋地,將宮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通,最後道:“ 我也不知信陽殿下是何意,但是得了陛下承諾,也不知有何用。”
“你打了平王?”穆涼略微驚訝,此事看似荒唐,可若是信陽提前謀劃,又是另外一說,隻是這般,林然徹底將平王得罪了。
“打了,阿爹說他曾經要娶你,讓我莫要留手,真有這回事?”林然追問她,總覺得阿爹是故意騙她的,哪裡有見一麵就要求娶的。
穆涼也明白過來,怕是信陽與父親合謀,今夜有驚無險也是萬幸,伸手脫了她的外袍,遞給婢女,“哪裡有這出,明日給平王殿下送些厚禮,禮數要足,曉得嗎?”
“曉得了,阿爹不說,我也不會狠揍他。”林然解釋一句,將鍋推給阿爹。
穆涼淡笑,沒有在意這些,看來事情已經結束了,她也無甚好擔憂,催促林然去淨身。
平王回來,蘇長瀾被禁,洛陽城內要翻天了,她屏退婢女,自己一坐在榻上等林然回來,想起今夜之事,猜測平王知道林然的身份,或許手中還有證據,嚇得信陽不得不行此計。
林然將自己洗乾淨後,預備‘點燈’時,林肆讓人來傳話,讓她過去,都已半夜,她不願過去,就吩咐婢女去回話,明日清晨在再過去。
穆涼不知這些事,待林然回來後,她起身去將燭火移入內室,婢女順勢退出廊下。
林然跟著她一道躺下,翻過身子,道:“阿涼,你說整日提心吊膽,不如主動解開此事如何?”她不願偷偷摸摸,認與不認是另外一回事,那些亂七八糟的輩分讓她頭疼。
“我不同意,陛下猜忌心極重,如今在蘇氏不可用之後,立刻召了平王回來,她急著想要製衡信陽殿下,你莫要自投羅網了。”穆涼反對,這樣的凶險太大了,她不能讓林然陷入危險中。
“可是平王知曉了,必然以此威脅信陽殿下,威脅阿爹,這樣不如揭開,憑借著眼前局勢,陛下未必會殺我。”林然有自信,前齊之事沒有解決,明皇不敢動她,第一商的背後也有自己的勢力與人脈,哪裡那麼容易就被擊倒。
穆涼也理不清思緒,腦海裡亂得很,林然的手忽而落在她的小腹上,她立時一顫,旖旎的心思占據上風,林然湊了過來,“不想了,隻要你我在一起,總能慢慢解決的。”
“嗯。”穆涼輕輕應了一聲,鋪天蓋地的熱氣氤氳著眉眼,她依舊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