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1 / 2)

林然進出未曾讓人注意, 長樂吵架都還沒過癮, 就收到她出宮的消息, 就此放過平王,也快速離開。

到了晚間, 城門處的守衛就會嚴格許多, 林然出不去,隻得在長樂寢殿暫時休息一夜。

回來後, 她一直沒有說話, 長樂問了數次也無果,急得在殿內打轉, “你與她到底說了什麼, 可曾談好了?”

林然不言語, 捧茶不說話,外間宮人來回走動,瑣碎的聲音傳進殿來, 驚起絲絲漣漪。長樂在她眼前晃動,引得燭火搖曳。

自從出來後, 腦海裡一直想起明皇的話:朕生她、養她,她又該如何報答朕?

這句話聽著很正常, 卻帶著無儘的私欲, 將人性剖開, 露出最肮臟的一麵。明皇泯滅人性,與信陽之間君臣大過母女。

她的想法也沒有錯,過於自私罷了。人性的底端就是自私貪婪, 如同魏氏對阿涼想方設法的汲取。兩人做法不同,想法出奇的相似。

魏氏無權,明皇卻是天子,站在權勢頂峰,睥睨天下,掌控萬民,給人帶來無儘的壓力。她仗著母親、天子的身份,做了許多對不起信陽的事,卻口口聲聲喊著是天子、是母親。

沒有錯。

她忽而想起她與信陽之間的關係,好似隻是平等的朋友、盟友。她與阿涼更像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沒有算計、沒有利益的結合。

分開這麼久,心中的思念加劇,就像浪潮洶湧彭拜地襲來胸口,她捂住心口,抿緊了唇角,深深吸了口氣,“陛下說我們都是奴隸,救她是應該的。?.old times c c.c c?”

“奴隸?”

長樂驚得雙眸微睜。林然回來不語,她隻當兩人之間達成默契,不讓旁人知曉,不想根本就沒有說攏,意外地站不住身子。

“嗯,你也是她的奴隸。”

林然冷冷一笑,將冷茶猛地灌入喉嚨裡,冷得微微發顫。

長樂呆呆地坐在一旁,暗自想了許久,深深地看向林然:“這是為洛家昭雪的機會。”

救駕的功勞完全可以讓明皇重審當年的事情,隻要林然以此為條件提出來,明皇必然答應。

“我不會提出來,也不會向信陽求救。”

林然直接堵斷了她所有的路,眼裡不可察覺地漾過冷意,她會讓明皇心甘情願地重審。

竊國者,當有自省的心。

“你就那麼自信?”

長樂急道。

“平王登基,她就會明白信陽殿下的重要了。”

“你瘋了不成,他若登基為帝,有你我活命的機會?”

長樂急得跺腳,這個孩子心是有多大,捧著平王登基,被陛下罵壞了腦子?

“秦宛帶著玉璽失蹤,你就是安全的,信陽在外征戰,我就沒有危險,你怕什麼。你俯首稱臣很難嗎?”林然慢慢地轉過視線,直視著長樂:“你若不坐實他篡位之事,如何讓朝臣看清他的野心?”

“如果對你我動了殺心,你就賭上自己的命了。”長樂依舊不讚同,想起平王的心性,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能囚禁,對於她們這些人,不會放過的。

林然疲倦地揉了揉眉眼,“賭一次就是了。”她並不怕平王會對她動手,畢竟信陽在外,她出了任何意外,洛陽城就真的危險了。

當年的事在信陽心中留下很大的陰影,再次遇到相同的事情,皇位上換作自己的弟弟,她的選擇可就截然相反了。

長樂覺得細思極恐,尤其是麵對林然的從容鎮靜,脊背處冒了冷汗,她捂著自己的額頭:“你真是瘋了,我不會答應你的。”

“對啊,那是你的母親,並不是我的母親,相反,她是我的仇人。我沒有必要為仇人賭上自己的性命,小姨娘,我不跟你後麵玩了。”林然果斷,人不曾掉入懸崖,怎地知曉絕望。

明皇的皇位得來很容易,前太子不爭氣,她又要強,信陽骨子裡有幾分孝順,麾下戰將如雲。不讓她體會一番被親人、被臣民拋棄的痛苦,亦不會反省自己的錯。

她打定主意不再管,亦想保留自己的實力,任由長樂勸說都不動搖,氣得長樂整夜都睡不著。

天明回府後,林然去秦宛處表態,後者也未曾驚訝,隻怔怔地看向長樂。

“眼下有個機會,你二人可離開洛陽城,過你們自己的日子,若無銀子,我可以給你們。”林然拋出最大的誘惑,十多年的被迫分離,整日的心驚膽顫,見麵時畏畏縮縮,都是兩人心中最大的痛苦。

相見不敢言語,就連眼神對視都不敢,於一對有情人而言是試探亦是折磨。

長樂本是氣惱,聽她一言,不覺安靜下來,抬眸看向秦宛。

林然擺弄著腰間的玉佩,繼續開口:“我給你們十萬兩銀子,離開後你們衣食無憂,擇一處隱居,也是快活自在。”

她出手曆來大方,秦宛與長樂也沒有覺得驚訝,長樂微微心動,隻是秦宛沒有表態,她就不好開口。

兩人自幼相識,雖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兩人之間的關係從未改變過,情根深種,在狂風暴雨中生根發芽。比起成親的信陽與洛卿好過數倍,長樂也不覺得命運不公,秦宛安在,名分一事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沉默許久後,凝眸沉思的秦宛抬眸,看著林然:“洛家有仇,秦家有怨,我如何會走。”

長樂輕輕呼出一口氣,沒有多說話,轉首看向外間虛空。

秦宛的回答在林然的意料內,也是在試探,在權力頂峰中生存十多年的秦宛如何會放棄眼下的權勢,做一普通的百姓。

“秦大人有計策了?”林然反問。

“林家主既然定策了,我隻要聽從就是了,不乾涉你。若能用秦宛之處,隻要開口。”秦宛微微一笑。

林然頷首:“我沒有計策,隻要秦大人在暗處不出去,隻待平王登基,召回信陽殿下時,你出麵就成。”

平王不會任由信陽在外掌兵,必然會找機會將人召回來。信陽帶兵回來,秦宛揭露平王篡位的事實。天下人都知曉秦宛是明皇的心腹,出宮就代表著明皇的顏麵,她一言,抵得上旁人千言萬語。

如此,兩人都保存著實力,任由平王一人蹦躂,林然也不急著試探秦宛的實力,眼下重要的還是除去平王。

兩人約定後,林然先行離開,臨走前開口:“秦大人可有去處?”

“沒有,郡主府不妥嗎?”秦宛皺眉,眼下外間沒有郡主府安全,她不想離開。

林然頓下腳步,回眸一笑,與兩人道:“浮雲樓內美人如雲,秦大人過去,必然是最安全的。”誰會想到朝堂重臣清冷孤傲的鳳閣舍人秦宛會住在肮臟的浮雲樓。

平王的人在外找尋,不會想去浮雲樓的。

秦宛乍然想起那座‘鏡樓’,麵色一紅,轉首不應。林然則衝著長樂笑道:“你們試過鏡室,也可去泉室玩玩,漫長歲月,絕對很刺激。”

她用了刺激二字,掃去屋裡沉悶的氣氛,氣得長樂將她推了出去,罵道:“小東西,笑話長輩,趕緊滾。”

林然快速地滾了。

屋內再次沉寂下來,長樂不願先開口,鬱悶地坐在案旁,也沒有任性,靜靜等著秦宛的解釋。方才她很想答應林然,在她對秦宛的愛意之前,權勢與皇位也不再那麼重要了。

她曾想過奪下皇位,正大光明地與秦宛在一起。

她為帝,秦宛為後,昭告天下人,秦宛是她的。

現在眼前多了一條路,她動搖了,秦宛卻堅持舊日的想法,讓她不禁懷疑了。

沉寂過後,秦宛起身將門關上,回身望著她:“我隻想正大光明地與你在一起,是秦宛與長樂,而不是不知名姓的小人物。再者,我覺得你不會輸給信陽。”

信陽是常勝將軍,於權謀上卻少了那份心,反不如林然這個孩子。

想起林然,她心沉了沉,林然確實是個麻煩,尤其是她的心思絕對不亞於朝廷上任何一位重臣,就看她今日賭的心思,就知絕對是個勁敵。

信陽不可怕,可怕的是林然這個後生晚輩。

她解釋,長樂依舊不言語,心結已生,一句話也難以打消。秦宛深知她的性子,放下身段勸解:“我與你受了這麼多年的折磨,兩廂情願,為何就不能光明正大,非要偷偷摸摸一輩子,信陽的心思不如你,你為何要臨陣認輸?”

纖細無骨的指尖劃過長樂的下顎,如輕羽拂過,撩人心弦,長樂拂開她的手,“你的心中還是權勢更為重要。”

“你想錯了,沒有你,權勢也就不重要了。”秦宛輕歎。長樂不知明皇無數次試探她,讓她在命與長樂之間擇其一,她想做的就是與長樂一道站在明皇麵前,告訴她,長樂與命可以同時選擇。

折磨得久了,就成了執念,或許她也愛權勢,隻是如何都比不上長樂的重要。

“你少來哄我,你在陛下跟前得意慣了,執筆寫詔令,掌萬民生死,讓你做了一小人物,你如何放得下身段。”長樂戳破她的心思,也分不清自己是何心思。

秦宛的心思本就異於常人,這麼多年下來,在陛下身旁耳濡目染,有野心也不能怨怪她。可以理解,卻無法諒解。

秦宛俯身勾住她的脖子:“林然方才的話帶著離間,你莫要多想。”

林然的話確實不簡單,能用十萬兩銀子去掉一個勁敵,是件很劃算的事。簡單一句話戳到了長樂的痛處,明知有問題也不得不去想。

秦宛經曆過權力頂峰與卑微的犯人,知曉權力給人帶來的幫助,當初在昭獄中長樂愛她,依舊救不了她,如今她手中的權力遠超過長樂,她為何要放手?

明明會贏,卻甘願放棄,那是聖人才會做的事情,可惜她隻是一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