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2 / 2)

婢女會其意,忙欣喜地退出屋子。

兩人靜坐無聲,林然不打擾穆涼吃飯,免得半途中又被她氣著吃不下飯來,她托腮,看著外間的小雪,約莫等雪化了就可以動身了。

等穆涼喝完粥,婢女拎著食盒進來,將湯藥取出:“奴先放在小爐上溫著,半個時辰後再喝。”

說完,又將林然的那份小粥,糕點取出,拿出碗筷,給她盛了碗粥。粥香氣撲進鼻間,引得人食欲大開。

林然看了眼自己的粥,又想起方才阿涼吃的粥,怪道:“為何與夫人的不一樣?”

婢女不好回答,夫人昨夜吩咐的,人參熬製野雞熬了半夜,今早以雞湯煮粥,當然是不同的。她對上林然好奇的視線後,嘴角向夫人處努了怒,林然頓時明白了。

她笑了笑,接過婢女手中粥,大口吃了起來,吃到一半時,管事來報,九王爺來了。

林然口中的粥還未曾吞得下去,聞言眨了眨眼,無措地看著穆涼,艱難地吞下粥,“阿爹過來做什麼?”

照著眼下的情形,多半是要揍她的。

她將粥碗放下,有些害怕,伸手去拽著穆涼的袖口,緊張得吞咽口水:“阿爹知曉了嗎?”

“知曉什麼?”穆涼不知她說的什麼事,是她記不住事情的事,還是給和離書的事,前者倒還好,後者萬萬不能告訴父親,免得又是踢翻桌子,摔破茶盞。

林然語塞,勉強得將剩下的粥給吃了,穆能踏著風雪走進來。

他是騎馬而來,大氅上落著一身的雪,走到廊下就脫了外衣,搓了搓手,大步走進來,見到兩人在用早飯,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添雙碗筷。”

食盒裡有備用的,婢女給他取了一份,順勢端起剩下的雞絲粥就喝了,喝完還誇道:“粥甚是不錯。”誇完就變了臉色,看向林然:“你昨日鬨什麼?”

“我沒有鬨,去江南罷了。”林然不敢看他,不安地伸手去握住穆涼。伸手的時候又怕穆涼推開她,眼睛紅了紅,還是厚著臉皮去摸了。

穆涼不忍見她無助,由她握著,同穆涼道:父親來此,有何事?”

“我剛說一句,你就不高興,昨日你急什麼?”穆能不高興,見林然羞愧之色,懶得再提,打發婢女下去,又同她道:“長樂處你可遣人跟著了?”

“長樂?”林然迷惑,想了半晌,“她離開洛陽了?”

穆涼心道不好,扯了扯她的手臂,開口緩和道:“長樂的事,父親去問問陛下,林然從未接手。”

“我說一句,你跟一句,你能不能讓我倆把話說完?”穆能撩了筷子,頓覺心煩氣躁,站起身,在屋裡走動幾步,又道:“陛下對長樂放心,我覺得不妥,她離開得太快,且她封地是何樣,也無人知曉。我的意思先問問你可派人跟著,若有人跟著便無妨,無人跟著就派人去看看,以防萬一。”

一番話說得林然發愣,臉色都變了,她不知長樂何時離開的,難不成無人跟她說?

按理這麼大的事,應當有人通知她,多半是她自己又忘記了,手心處捏緊,她茫然地看著穆涼,口乾舌燥地舔了舔自己的唇,回道:“我曉得了,我讓人去跟著,不會誤事的。”

“不會誤事?人都走出百餘裡地,我不說,你就不去管?陛下什麼性子,你不知曉?”穆能氣不打一處來,看著她唯唯諾諾的樣子,差點想揪領子打人,忍了一番,沒有動作。

林然被罵得不敢抬首,極力去想了想,忽而想起昨日陪她出城的玄衣,眉間一動,道:“阿爹莫要生氣,我立刻派人去,您同阿涼說說話,要留午飯嗎?”

聽她說吃午飯,又罵道:“才剛吃了早飯,你又要吃午飯,就惦記著吃?”

林然一縮,不再回話,急忙去找玄衣。

屋裡的穆涼心疼得無以言喻,望著穆能,欲言又止。穆能見不得她這番模樣,瞪眼道:“你心疼了?都是你慣的,你昨日怕什麼?昨日的教訓還不夠,你慣她,她就計較著你心軟,以後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也不會覺得哪裡不對。”

穆涼無言,他又道:“你昨日打她了?”剛剛進來就瞧見林然臉色不對,臉都腫了,想必除了穆涼外,也無人敢動手了。

“嗯,此事莫要再提了,她曉得錯了,何必揪著不放。”穆涼歎息,昨日氣得很了,忘了林然的記憶在消減,上次她在長樂離開後,明明提過此事。

林然道她會去著人去看看,今日父親再問,竟一無所知,被罵得都不敢回話。

難怪她前些時日不愛見人,就連話都不想多說,說多錯多,確實容易讓人產生懷疑。望著父親失望的神色,心口泛起一陣酸澀,忍著沒有將事情說明,隻道:“她沒有對不起我,是我錯怪她了。”

“你錯怪她?你望著她那個見我都不敢抬頭的樣子,明顯是做賊心虛,哪裡是你錯怪,你把我當傻子。你跟著她去江南?”穆能回過神來,想起他今日過來,還是想問問江南之行的事。

“我陪她去江南,您怕甚。不過林然的功夫丟了,想必大不如以往,陛下才調了玄衣過來。”穆涼想起林然矯健的身影,不覺心酸淒然,努力那麼多年,一朝白費。

穆能聞言才安靜下來,“丟了是什麼意思?我瞧她身體好得很,腿腳也快,不像哪裡虛弱。”

“我也說不清,總之丟了,您大可放心,有穆槐在,林然不會欺負我。”穆涼再次解釋,她瞧著時辰不早,便道:“父親無事不如回城,一路上陛下都已安排妥當。”

“執迷不悟,撞到了南牆可彆哭。”穆能待不住了,人家都已經趕客,也沒有麵子再待下去,接過婢女遞來的大氅,穿上後就大步離去。

穆涼不去理會他,想起去找玄衣的林然,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去找她。

婢女道她回了屋子,玄衣方離開。

她推屋而進,榻上坐著一人,整個人被低落籠罩著,不見往日的笑意與靈動。昏暗的光線似千斤般,壓得她抬不起來頭。

穆涼將門輕輕關好,咯吱的響聲驚動林然,她茫然抬首,見到是阿涼,乖巧地笑了笑。

穆涼回身,就看到她在笑,隻那笑淺淺地浮於表麵,不達心底,走近後,林然開口:“阿爹走了嗎?”

“待不住就走了。”穆涼歎息,眸色落在她的臉頰上,伸手摸了摸:“疼不疼?”

她眼中是難以掩飾的關切,林然舒心一笑,蹭著她的手心,“不疼。”她拉著穆涼一道坐下,趁著阿涼心情好,將話說開。

榻旁小幾上擺著去消腫的藥,穆涼取過後,扭開瓶蓋,一股清冽的藥香溢滿鼻尖,她挑了些在指尖上,輕輕抹在林然臉上。

她神情溫柔而專注,林然心裡的不安跟著散了很多,反覺得暖暖的,待她塗完後,又自覺地動了動腿,一並道:“腿疼。”

“走路就該穩當些,毛毛躁躁。”穆涼說了一句,俯身脫去她的鞋襪,卷起褲腿,膝蓋上一片烏青,磕得最狠的地方泛著紫砂。

穆涼拿手碰了碰,林然疼得縮了縮,她恍惚意識到,以前林然磕到碰到都不會喊疼,眼下卻變了……

膝蓋處多是淤青,她輕輕將藥抹上去,道:“你預備何日走?”

她淡漠一問,讓林然立時不安,捏著自己的袖口,回道:“待雪停,陛下派的大夫本說是今日過來的,不知可還會來。”

“嗯。”穆涼應道,待膝蓋上的藥乾了,又放下她的褲腳,抬眸就見林然緊張地看著自己,便道:“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她的承諾就像一盞燈照進一片黑暗裡,林然彎了彎唇角,想起自己的病,就斂下笑意,“阿涼,我、我記不住你,會負你的。”

“你眼下不是什麼事都忘記,我與你日日在一起,你不會忘了我。你隻需記得你我成親了,就成。我要求不多,哪怕你忘了我,人還在我身邊,我就不會傷心。”穆涼並非死腦筋的人,林然是病了,才記不得她,並非喜新忘舊。

林然想起她的病,又頓覺惶恐,急道:“我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事,阿涼,我或許傷了你,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棉花做的,不會容易被你傷,不嬌氣。”穆涼淡笑,摸摸她的臉,“小乖,我將至微交給陛下了,我知你會忘了她,但是我相信,你會記得起來。”

傾天下之力,總會有辦法的。

林然眼眸亮了起來,穆涼跟著笑道:“傻氣,為何不告訴我,你是我養大的,我怎會嫌棄你身上的病,你就這麼不自信?你忘了我,也會忘了你自己。我就在你身旁提醒你,提醒你,你是誰,你曾娶了我。”

她笑如往常,顏色如舊,溫柔如故,林然怔怔地望著:“阿涼,你會後悔的。”

“為何會後悔,我日日在你身邊,與你形影不離,看著你,你還有機會喜歡旁人?”穆涼不覺搖首,林然是她養大的,骨子裡是何模樣,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就算忘了,骨子裡對她的喜歡,也不會丟。丟的是她二人之間的過往,是曾經的經曆,不是感情。

言辭溫軟,語氣與昨日的冰冷的大不相同,林然恍如在夢裡,她更覺對不起穆涼,低頭不言語。穆涼見不得她自暴自棄,抬起她的下巴,聲色更加柔緩:“小乖,你以後聽我的,好嗎?”

“我自然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林然急於表態,眼眶跟著紅了幾分,穆涼的指腹輕拂過她的眼眶,“聽我的,就不要再說話了,江南就去江南。”

她與昨日不同,沒有半分責備,隻想讓眼前的人安定下來,“這麼多年,愛護你成了習慣,難以更改。我相信你十八年的習慣也不會改,聽話。”

“我不知曉……”林然搖首,滿眼都是茫然,腦海裡依舊渾渾噩噩,穆涼溫柔的話在混沌中劈開一道光亮,她抬眼,眼中淚珠轉了轉,沒有忍住,順著臉頰滑落。

她哭,穆涼沒有笑話她,反覺得更加心疼,思及過往,她軟聲道:“你最近好像哭得次數很多,至微都沒你哭得多。”

笑過,她親向那雙眼睫,舔舐淚水,林然僵持不動,與她貼得很近。

穆涼親過,也沒有放手,反去撩撥她的小耳朵,氣息如蘭:“你冷嗎?”

林然不知何意,感到一股燥熱湧入心口,也不覺得冷,搖搖腦袋。穆涼輕笑道:“那我親親你。”

穆涼一改往日矜持的性子,親上她的耳垂,林然不免靠著她,低聲道:“阿涼,你以後彆凶我。”

“你以後可還寫和離書了?”穆涼停頓下來,瞧著她耳下粉紅的肌膚,這般一看,絨毛都看得很清楚,她伸手撫摸,故作恐嚇道:“父親丟給我一條鎖鏈,道你不聽話,就鎖起來。”

林然嚇得不敢說話了,縮了縮,看得穆涼發笑,“你可懂了?”

“懂了。”林然急忙表態,穆涼的指尖在她唇角處動了下,她心也亂了,壓製許久的情緒翻湧而來,反欺進穆涼:“你昨日凶我了,我要討回來的。”

穆涼下意識一頓,不知她何意,正欲問的時候,林然的手在她腰間盤桓,瞬息就除去那層束縛。

今日不見客,她穿著極為簡便,不想便宜了林然,她還未做聲,林然抬手解開她的發髻,帶了兩分急切,她慌道:“大夫會來。”

“候著。”林然將她放下,青絲散與枕頭上,她將裡側的被子側來蓋住穆涼半露的肌膚,“不能著涼,我去加炭。”

她還惦記著不能凍著穆涼,穆涼無奈,衣衫褪了,被她包在被下,內心一陣酸楚,但見到她明媚的笑容,又覺得很值。

她願傾儘一切,去換她的平安喜樂。

想起去歲放的河燈上,她寫下的花箋:傾儘餘生,換她餘生請安喜樂。

作者有話要說:江南裡偏生活,感情為主,前麵留下的伏筆還是會一一揭露出來。

後麵大概就是三人行,穆涼、林然,外加……你們猜是什麼。

粗粗粗長更,我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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