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影接觸的網絡環境不多。她基本上是半個月或一個月甚至更久才會登陸一次微博, 每次上去都不太會去瀏覽其他的東西，隻回回私信，發點想分享的旗袍日常等。
她的微博裡, 一直都乾乾淨淨的, 從來沒有這麼“臟”。
她緊抿著唇，神色不明，握著鼠標的手指在發抖。
她閉了閉眼，試圖想把那些話從腦海裡刪除。
可一閉上眼, 那一條條的評論, 卻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我就知道！那天那個作品哪配拿到第一啊, 不過就是一件庸俗的旗袍罷了！原來是有後台啊。
——長得還挺漂亮的, 也確實是評審們喜歡的。
——我就想知道，為什麼她曾經抄襲過，卻還能報名參加設計大賽？難道一輪二輪篩選的時候，不做調查的嗎？
——哈哈哈樓上, 做什麼調查呀，人家有評審保駕護航呢！
——真惡心啊！！這種抄襲者就應該死好嗎。
——我聽說啊, 她在學校時候私生活就很混亂, 和學校多位男同學曖昧不清！
——這是睡在了評審床上吧, 權利這麼大。國際賽難道還讓這種毒瘤去丟我們中國人的臉嗎？
——臥槽臥槽！！她大學時候抄襲的是我最喜歡的設計師作品啊！！我最喜歡的Lin啊！
——？？？那位被稱為超級有天賦的設計師Lin嗎？
——最新爆料，Lin和這個抄襲者曾經是大學同學兼室友。
……
片刻功夫, 網友們不僅把季清影的學校，以及過往經曆都挖了出來。
甚至於把她和林曉霜曾經是大學同學兼室友的關係也全都曝光了。
除此之外，連帶著她大學時候參賽的作品, 也都一一被挖了出來。
原本，設計師抄襲這種話題，並不會有太多人感興趣。
這個圈子不大眾但也不小眾，很多人並不會關心設計服裝的設計師是誰，但不知道是有人背後推波助瀾還是為何，這話題熱度越來越高，甚至於，還有給她p照片的。讓她去死等等的。
季清影就坐在電腦前沒動。
外麵傳來聲響，是融雪急急忙忙推開門跑了進來：“清影姐。”
她帶著哭腔喊著。
季清影轉頭，輕輕應了聲：“嗯。”
融雪看她這樣，想也沒想地跑了過來，一把將她抱住：“彆看了。”
她看了眼她電腦屏幕上點開的，是一張網友給她P的遺照，看上去格外的嚇人。
融雪伸手，試圖想要把電腦關了。
季清影沉了沉呼吸，按住了她的手：“不用。”
她頓了下，淺聲道：“不用關。”
融雪看她，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
“清影姐，那你彆看那些人說的，他們都是嫉妒你，都是故意來黑你的。”她不忍心看季清影現在這個樣子，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的感覺，孤零零地把自己包在了一個黑暗的圈子裡。
這樣的她，融雪是第一次見。
她有點害怕看到這樣的季清影，總覺得她不應該這樣。
季清影揉了揉眼，緩了緩說：“我沒事。”
對著融雪不放心的眼神，她艱難地扯出一個笑，認真道：“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
融雪看她堅定的眼神，無可奈何：“那有什麼事叫我，我給新語姐打個電話。”
“好。”
季清影點頭：“你先出去。”
融雪沒轍，隻能慢吞吞走了出去，順便還不忘給她把門帶上。
炎炎夏日，季清影房間連空調也忘了開，但她卻覺得很冷。
手腳都是冰冷的，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雖然預料到林曉霜會有這麼一招，但季清影沒想到，她會這麼不要臉，會這麼迫不及待地打壓自己。
她穩了穩心神，把房間門鎖上後，點開了孫宜嘉給的那個視頻。
……
葉蓁蓁是第一個看到的網上新聞，這消息是被室友告知的。
大家都知道，她喜歡季清影，所以在看到她爆料時候，第一時間告訴了她。
看完網上的那些汙名後，她氣的想要衝進網絡裡去打人。
給季清影打完電話後，葉蓁蓁看了眼時間，想也沒想的給葉青打了個電話。
“姑姑！”
葉青剛結束完一個會議，對網上的事情一無所知：“怎麼了。”
葉蓁蓁急迫到了極點：“你上網了嗎？你看到季學姐的事了嗎，怎麼辦呀？”
葉青腳步一頓，收住了臉上的笑：“什麼意思？”
她看向一側助理：“點開微博，把手機給我。”
十幾秒後，葉青臉色微沉：“你哥知道這事？”
“他還在上班，我沒敢給他打電話。”葉蓁蓁慌亂道：“我剛剛給季學姐發消息，她也不回了。”
葉青了然，低聲道：“先彆給傅言致打電話，我這邊幫忙處理。”
“……好。”葉蓁蓁沉默了會，輕聲說：“姑姑，我相信季學姐不是那種人。”
聞言，葉青好笑道：“這麼不相信你姑姑？”
葉蓁蓁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就是怕葉青會因為這件事對季清影印象不好，俗話說，婆媳關係本就是最複雜的。
“行了，你要是放學了可以來我這兒或者是去清影那邊看看，我估計……她不太好受，我不方便過去。”
“好。”
掛了電話，葉蓁蓁讓室友們盯著學校論壇和微博，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告訴自己，她換了衣服，匆匆忙忙地跑了。
-
季清影安靜在房間裡看視頻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無數次。
陳新語、遲綠、周芷蘭，顏秋枳和沈慕晴他們，也紛紛給她打來了電話。
鈴聲太吵，她直接調成了靜音。
不想接，也不想被安慰，更不想說話。
季清影垂眼把整個視頻看完，給孫宜嘉打了個電話。
“喂。”
孫宜嘉樂了：“看完了？”
季清影“嗯”了聲。
孫宜嘉頓了下，淺聲道：“我倒是沒想到林曉霜真這麼狠啊，不給你任何思想準備，直接曝光了出去。”
聞言，季清影冷笑了聲：“是啊。”
她說：“謝了。”
孫宜嘉抿了抿唇：“有什麼可謝的，我就是看不慣她而已。”她沉默了會，提醒說：“還有，如果你有能力，可以查一查她和賀遠的事，還有她在國外的事。”
季清影應了聲：“知道，先掛了。”
孫宜嘉了然：“嗯。”
掛了電話，季清影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六點半了。
她闔著眼，把淚水壓了回去，翻出手機備忘錄，給很久都沒撥通過的號碼撥了出去。
“喂，您好。”
季清影喉嚨沙啞，話好像被堵在了喉嚨裡，發不出來：“徐老師，是我，季清影。”
那邊沉默了一瞬，驚訝道：“清影？”
“嗯。”季清影應了聲：“您之前說，如果我還想把大學時候那件事翻出來，你是可以幫我證明的是嗎？”
那邊安靜了許久，才歎息一聲：“是，現在是出什麼事了嗎？”
“嗯，有人把當時的事翻出來了。”
徐老師那邊沉默了許久，低聲道：“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給老師打電話。”
她聲音低沉，裹雜著些許無奈：“當年，是老師對不起你。”
季清影莞爾一笑：“沒關係。”
她說：“那我先掛了，老師您忙。”
“好。”
掛了電話，季清影抱著雙膝坐在椅子上良久。
忽而，外麵傳來了敲門聲。
“清影，開門。”
季清影沒動。
陳新語急急忙忙地：“你一個人在房間裡乾嘛？你快點開門。”
季清影拿過一側的杯子，抿了口水說：“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
陳新語：“……你出來，我們商量一下解決辦法。”
季清影不說話。
忽然，外麵傳來了另一道熟悉的聲音。
“抱歉，來晚了。”
傅言致長身而立，伸手敲了敲門，聲線低沉：“清影。”
季清影眼睫一顫。
傅言致垂眼看著擰不動的門鎖，喉嚨有點啞：“先開門。”
他聲音不急不躁，在這個時候竟然還能安撫到她。
他說：“六點半了，你餓不餓？”
季清影悶了會，這才緩緩地走到了門口。
她把鎖打開，傅言致推開了進來。
兩人無聲對視著，傅言致擠進房間，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低聲問：“餓不餓？”
季清影搖頭，“把門關了。”
“好。”
傅言致沒讓陳新語她們過來，把門關上後，牽著她往床邊走。
他身體的溫度很高，掌心處有源源不斷的熱源傳遞過來，讓季清影有種安定的感覺。
傅言致垂眼，低頭碰了碰她額頭：“幾點回家的？”
“四點多。”
“怎麼沒跟我說一聲。”
季清影“嗯”了聲，低聲道：“忘了。”
傅言致了然，刮了下她鼻尖說：“那這次原諒你。”
季清影不吭聲。
她抬眸看向他，嗓子有點啞：“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了？”
“不忙。”
季清影眼睫一顫，想起了一件事：“之前不是說，今晚值班的嗎。”
“嗯。”
傅言致抓著她的手：“跟徐醫生換了一天。”
季清影看他。
傅言致拿過一側的杯子，遞到她嘴邊：“喝點水。”
季清影搖頭：“喝不下。”
傅言致摸了摸她腦袋，低聲問：“那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
“都不想。”
季清影抓著他衣服，仰頭看著他：“你為什麼都不問。”
傅言致歎了口氣：“想問，怕你不想說。”
季清影埋在他懷裡搖頭：“我不知道怎麼說。”
傅言致把她攬入懷裡，輕輕地拍著她後背安撫著。
男人身上的味道太濃，那種讓她安定的感覺過於強烈，讓季清影沒辦法再壓抑自己的情感，委屈地哭了出來。
她雙手緊抱著他，邊哭邊說，聲音也斷斷續續，“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他們為什麼要那樣罵我，還說我看起來就很賤……還說我買通了評審……我什麼都沒做，他們憑什麼這樣說我……他們還讓我去死，說我活該被父母拋棄……”
最後一句話，戳中了季清影的命脈。
網友罵其他的，她尚且都能忍。可被父母拋棄這件事，像是一個咒語一樣，隻要一響起，就會讓她深陷其中。
有時候她會想，自己是不是上輩子真的做了很多壞事，所以這輩子才會有這樣的命運。
可上輩子的事，為什麼要讓她在這輩子承受呢。
她有時候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才會這麼不招人喜歡。
爸爸去世，媽媽離開她，連曾經最好的朋友，也這樣對她。
可明明，她又什麼也沒做啊。
傅言致聽著她斷斷續續地抽泣聲，心被揪著痛。
他閉了閉眼，摸著她後背的手越發沉重。
良久後，等她哭泣聲漸漸小了，傅言致才伸手，用指腹把她的眼淚拭去，嗓音低啞道：“沒有。”
他輕聲說：“他們沒有拋棄你，他們隻是去追求了自己的生活。”
他輕聲安撫著：“還有我們在，我們會永遠陪著你。”
季清影眼淚無聲地往下掉。
傅言致嗓子啞了啞，也不攔著她，等她哭夠後，他把一側的水送上，讓她喝了口。
情緒發泄出來後，季清影整個人都變得正常了。
她仰頭看著傅言致，對上他那雙幽深的眸子半晌，問：“是不是很醜。”
“不醜。”
傅言致低頭，親了親她眼睛：“很漂亮。”
季清影癟嘴。
傅言致看了眼她還開著的電腦，低低問：“想要怎麼處理？是撤熱搜還是要做其他的。”
“我要證明。”
季清影想也不想：“我手裡有一些證據，還沒來得及整理。”
她看向傅言致：“你如果還忙的話，先去忙，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傅言致捏住了臉。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她看，聲線沉沉：“你再說一遍。”
季清影：“……”
“我怕影響你的工作。”
傅言致睇她眼：“你現在這樣，我也沒辦法回醫院工作。”
怕季清影自責，傅言致解釋了一句：“換班是常有的事，徐成禮不會介意。之後補回來就行。”
“……哦。”
季清影點了點頭：“對不起。”
傅言致敲了下她腦袋，以示警告。
他看了眼一側的電腦，低聲道：“把那些資料發我一份。”
季清影看他。
傅言致重複了一遍：“你想自己處理可以，但彆拒絕幫忙。”
季清影“嗯”了聲：“好。”
她坐在電腦前，把資料整理了一份，發給傅言致。
她整理的時候，傅言致給葉青打了個電話。
“清影怎麼樣了？”
傅言致回頭看了眼在電腦前坐的筆直的人，想著她剛剛哭紅的眼睛，沒辦法形容：“不太好。”
他歎了口氣，低聲說：“媽，把那兩個人資料給我。”
葉青：“好。”
她想了想說：“實在不行，你找程湛他們，他們手裡能用的資源多，也沒什麼好客氣的。”
“我知道。”
傅言致道：“我給程湛打個電話。”
葉青應著：“資料發我看看，你們都不是這個圈子的人，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我來幫忙處理。”
她頓了下，忽然說：“對了，助理剛剛說，周芷蘭找我，說是要談和清影有關的事。”
傅言致“嗯”了聲：“是她媽媽。”
葉青怔鬆了下，無奈歎息一聲：“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傅言致讓程湛安排了律師。
“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傅言致想了想：“撤熱搜對她來說，是好還是不好？”
程湛：“……撤了隻會說她背後有勢力，背景強大。不撤會有更多人罵她，現在應該是有水軍在渾水摸魚。”
這兩種，都不是好的選擇。
程湛沉思了會：“你讓她先和律師這邊溝通，要撤跟我說一聲。”
傅言致：“謝了。”
程湛嗤了聲：“客氣。”
季清影剛把資料打包發給傅言致，他便讓她停了下來。
“先出去吃點東西。”
他說：“很晚了，這些事急不來。”
季清影抿了抿唇，傅言致低聲道：“陳新語她們都在外麵等你，她們在擔心你。”
他輕聲說：“先去，葉蓁蓁也在外麵。”
季清影點頭：“好。”
傅言致看她：“這些事交給我。”
“可是——”
“沒有可是。”傅言致嚴肅道：“我是你男朋友，處理你的事，理所應當。”
季清影拗不過他，跟傅言致一起出了房間。
陳新語就站房間外的走廊處，看到她一出來，想也沒想地伸手抱了過來：“彆怕。”
她安慰道：“你還有我們。”
季清影“嗯”了聲，苦澀一笑：“我知道。”
葉蓁蓁也看向她：“季學姐，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們。”
她說：“同樣的，我們也相信你。”
季清影啞然，望著她們點頭：“好，我知道。”
話音一落，門鈴聲響了。
幾個人對視看了眼，融雪先跑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顏秋枳幾個人站在了外麵。
幾個人無聲對視了眼，顏秋枳眨了眨眼問：“打擾到什麼了嗎？”
季清影搖頭：“你們怎麼來了。”
顏秋枳看她，“來給你助陣啊。”
沈慕晴點頭：“對，太生氣了！我在薑臣那看到了資料，臥槽你那大學同學也太不要臉了吧，她為什麼還能反咬你一口啊。”
她句句臟話，完全控製不住。
薑臣皺了下眉：“彆總是說臟話。”
沈慕晴睇他眼：“你管我？”
薑臣：“……”
陳陸南解釋了一句：“他們不放心，想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