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季綰綰的身高在女孩子裡屬於第一階梯,平時在周恪身邊小鳥依人看不太出來，一旦放到人群裡，彆說女孩子了,甚至比有些男孩子都要高。
她今天又穿了雙厚底的運動鞋，站在周耀跟前,兩人的身高相差無幾，幾乎可以平視。
少女麵色平靜，狐狸眼微微上揚,眼尾勾起,褐色的眸子裡看不出情緒，隻是定定的看著他。
對視的時間久了，周耀居然感受到了幾分壓迫感。
她身上的氣質,那種疏遠冷漠,冰冷之下隱藏著戾氣的情緒，簡直和周恪一模一樣。
她隻是單單站著,什麼都不做，周耀心裡也不由自主產生想要逃離的衝動。
季綰綰見他不說話,又重複了一遍：“你說誰是廢物？”
“你他媽是誰啊。”
周耀皺起眉：“我和我弟弟的家事還輪不著你管。”
季綰綰轉過頭去,看著周恪：“你不是獨生子嗎，怎麼還有個哥哥。”
“我媽隻生了我一個,”周恪輕嗤一聲，“外麵的野種也配當我哥？”
季綰綰揚起唇笑了：“我看著也不像啊。”她回過頭來，“你們倆差遠了。”
周耀聽到“野種”兩個字，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
他頓了頓，陰陽怪氣道：“你說得對，周恪比我差遠了。”
“和我比起來，他什麼都不是——至少我上高中的時候,沒有考過年級倒數第一名，連本科都上不了，整天打架滋事，就知道給家裡添亂。”
周耀越過季綰綰看向周恪：“弟弟，你怎麼不說話，躲在一個女人背後算什麼？”
季綰綰終於知道周恪當年為什麼要揍周耀了。
他這個自以為是繼兄，實在忒欠揍了。
季綰綰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脾氣的姑娘，遇到事先想辦法講道理，能和氣解決就和氣解決，就算遇到傻逼最後也是一笑置之，不想影響自己的好心情。
能在五句話之內惹惱她的，除了遊戲裡的送分隊友，就隻有麵前這位大哥了。
季綰綰抬了抬眼，有些不耐煩：“你以為所有人都願意和傻逼搭話嗎？”
周耀：“……”
周耀仔仔細細，上下左右地將她看了一遍，視線自下往上，定格在她的臉上：“這麼急著幫周恪說話……你是他什麼人？”
“我還沒問你是誰呢，”季綰綰說，“開車跑到一中來找周恪，你是他養的狗嗎，跟得這麼殷勤？”
周恪笑了聲，散漫道：“我可不養這種狗。”
“確實，”季綰綰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他也不配啊。”
周耀：“…………”
他被季綰綰懟得啞口無言，想發脾氣，又顧及著麵子，深吸了好幾口氣：“嘴皮子還挺厲害，這麼護著周恪，你是他女朋友？”
“你和周恪走怎麼近，父母知道嗎？”
季綰綰張了張口，正想說話，周恪上前一步，搭住她的肩。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警告的意味：“周耀。”
“喲，緊張了，看來真的是女朋友，”周耀像是知道了什麼驚天大秘密，得意的笑了，“周恪，你打架逃課也就算了，現在還早戀——你猜讓爸知道了，爸會怎麼看你？”
周恪掀了掀眼皮，無所謂道：“想打小報告就去打，隨便你。”
周耀哼笑了一聲，盯著季綰綰的臉：“成績不行，挑女朋友的眼光倒還湊活。”他揚起下巴，目光隨即落在她的頭發上，“長得還算看的過去，就不知道其它地方——”
季綰綰抬起頭，聲音徹底冷了下來：“我用不著你來評價。”
“實話實說嘛，小姑娘還是要早點認清自己，”周耀笑著說，“高中就染這種頭發，想必也沒什麼心思在學習上吧？”
“周恪，你怎麼找女朋友也要找個和你一樣的，從頭到尾都是不折不扣的爛——”
季綰綰忽然感覺肩膀一輕。
她回過頭，看見周恪隨手扔下手裡的外設包，向周耀走去——他的力氣很大，外設包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季綰綰連忙把外設包撿起來。
再度抬頭，就看到周恪揪起周耀的後領，半拎半拖地往長廊走。周耀在他手裡就像一隻小雞崽子，毫無還手之力，隻得踉蹌著往後退。
“周恪你乾什麼，這裡是學校，你怎麼敢——”
周恪將他整個人摜到長廊的扶手上，掐著他的脖子，對著臉就是狠狠的一拳。
周耀嗚咽著痛呼一聲，鮮紅的血順著鼻孔流下，蜿蜒著劃入衣領。
周恪掐著周耀的下巴，逼迫著他抬起頭。
他低垂著眼，微微喘著氣，聲音卻異常平靜：“你說誰是爛貨。”
長廊位於兩棟教學樓之間，縫隙很窄，陽光照不進來，花壇扶手生滿了雜草，攜裹著晚秋的風，濕冷異常。
周耀目光渙散，眼前一片白光。
在疼痛和窒息的雙重夾擊之下，他再次想起一年前的秋天。
被周恪砸到牆上的那一瞬，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掉了。
這是周耀難以忘記的噩夢。
卻沒有想到時隔一年，噩夢再次上演。
他無力的抬起手，搖了搖頭：“我，我沒有……”
周恪低沉著聲音：“你有。”
他抬起腳，膝蓋微曲，猛的撞向周耀的肚子，周耀捂住肚子，掙脫了他的控製，跪在地上止不住的乾嘔。
季綰綰平靜地看著這一幕，將手裡的外設包輕輕放在地上。
周恪眼中的戾氣未消，上前兩步，揪住他的領帶。
周耀死死的護著脖子，嗓音裡帶著哭腔：“不，不要！周恪你停下來！！”
周恪垂下眼，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手裡的力道逐漸加重。
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周耀恐懼的閉上眼，世界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瞬，一個纖細的身影向他走來。
他以為是路過的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得睜開眼：“救救我！救救我！！”
季綰綰看著他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狐狸眼彎了彎，揚起唇笑了。
“……”周耀徹底絕望了。
“周恪，”季綰綰抬起頭，“停下吧。”
周恪掀起眼皮，看著她：“不生氣嗎，他這麼說你。”
“生氣啊，”季綰綰輕聲道，“可是我更擔心你。”
她走上前，輕拍他的手背：“一會兒還要比賽，我不想你因為他傷了手。”
周恪頓了頓，鬆開手。
周耀大口喘著氣，睜開眼，周恪靠在牆邊，垂著眼，冷冷地看著他。
看樣子，是不會再動手了。
沒等周耀緩過神，季綰綰走過來，在他身邊蹲下：“你說的挺對的，在讀書這方麵，我確實不太行。”
“……”
“但在其它方麵，我還是很有研究的，”季綰綰笑著說，“比如打架。”
“你要不要試一試？”
周耀瞳孔劇縮，顧不及身上的傷口，手腳並用的往後爬：“不，不要——”
季綰綰站起來，踩住他的衣角：“和周恪道歉。”
“……”周耀忙不迭轉過身，顫抖著嘴唇，“對不起。”
季綰綰問：“對不起什麼？”
“……我不該罵你是廢物，”周耀咬著牙，“周恪，對不起。”
周恪懶洋洋地看著，說：“隻和我道歉嗎？”
“……”
周耀嘴唇都快咬出血了，狼狽的轉身，對著季綰綰：“對不起。”
季綰綰沒搭理他，看向周恪：“他回去會和你爸告狀嗎？”
周恪挑起眉，笑容有些嘲諷：“你說呢？”
季綰綰低頭：“以後彆讓我再碰見你。”
周耀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血，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恐懼。
周恪拿起外設包，說：“走吧，彆耽誤了時間。”
季綰綰後退兩步，整理了下衣擺：“來了。”
周耀就這樣被獨自一人留在了長廊。
教學樓外的陽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連帶著頭發絲兒都鍍上了一層光。